第四十五章
梁燃的腦海有那麽一瞬間的空白, 但是他穩住了, 並且保持住了臉上鎮定的表情。他看著自己的母親, 頗有些疑惑道：“兩個捂著的紅薯又能說明什麽？”
梁母道：“說明昨晚有一個人留宿了, 今天早上才離開。”
聽完母親的結論, 梁燃依舊表情淡定。
應付自己的母親他還是有一點心得的, 那就是在她質問的時候一定要保持鎮定, 且多使用問句，而不是直接回答，否則容易給她找到漏洞、抓到把柄, 畢竟自己母親曾經最擅長的就是跟人博弈，雖然現在年紀大了經常頭疼，記性什麽的也都不好了, 但對某些事情還是很敏感的。
相比起來應對父親要容易一些, 因為如果是父親提問，那麽他隻要回答是或不是, 也可以稍作解釋, 但父親不需要他有多詳細的理由, 因為在父親的概念裏所有人都要為自己說的話負責, 所以如果他說了謊, 不被父親發現還好，事情就算翻篇了, 一旦被發現，那麽後果會非常嚴重。
“為什麽你這麽肯定是一個人留宿？怎麽不是兩個？”梁燃又問。
“因為紅薯隻有兩個, 所以人不可能多。上麵的灰鋪的很平, 沒燒完的木頭都放在了左邊的灰堆裏，這是你的習慣，但是你從來不烤紅薯吃，因為嫌灰裏拿出來髒，這就說明是另外的人想吃。所以，那個人是誰？”梁母坐在凳子上，邊說邊觀察著自家燃崽的表情。
大概老一輩的人對自己的孩子都或多或少會有些控製欲，而且梁燃還是老來子，生他的時候梁母費了不少心力，之後緊接著的又是大女兒和兩個兒子相繼結婚搬出去，家裏剩下的幺子就成了她的精神寄托。
過往十來年兒子幾乎算是在眼皮子底下長大的，現在一分分開一個月多梁母自己反倒先感到了不習慣，所以一回到家下意識地就把每個屋子都打量一遍，由此來判斷梁燃一個人在家過得如何。
結果，一看就看到了灶膛裏的兩個紅薯。
之所以她能肯定留宿的不是兩個人，而是一個，這源自於他們從小對梁燃的教導——很多人在外出做客的時候，主人特地把東西給他吃他會不好意思接受，但是如果陪他一起想用，對方就不僅容易接受，反而還能增進友誼。這也導致了他們家裏人都有這個習慣，那就是如果有客人，那麽東西都是往多了做。
如果隻是梁燃一個人的話，就算想吃也沒必要烤兩個，如果留宿的人多，那也不應該隻烤兩個，所以隻會是一個。
正好梁燃十八歲，又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已經撫育過三個孩子的梁母自然會往這方麵想。
梁燃抿了抿唇，微闔眼簾。
梁燃的沉默讓梁夫人心裏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兒子親自燒火就為了煨兩個紅薯，那麽那人一定是女孩子不會錯。
以前也不是沒有他的朋友在家住過，但梁燃可從來沒有為他們下過廚房。越想梁母的眉頭就皺得越緊，請朋友來家裏聚會吃飯她不會介意，留朋友住家裏她也不會說什麽，但就一個人留宿而且對方還是個女孩子，這種對人清白名譽有損的事情自己兒子怎麽做得出來？
這成何體統？
“梁燃！”她語氣重了些，甚至喊了梁燃的全名。
梁燃抬起眼皮正對上母親淩厲的目光：“我在。”
“昨晚是不是留了一個女孩子在家住？直接回答我。”做了幾十年的上位者，梁母即使滿頭銀發垂垂老矣，但周身的氣勢卻是一點不減，眼睛非常有神。
“不是。”梁燃坦然地看著母親的眼睛。
梁母把手擱在桌子上，玉鐲磕在桌上發出清淩的聲響：“好，那你把昨天的事情都跟我說一遍。”
梁燃抿著唇，被訓話的感覺讓他表情愈加冷淡，但他還是坐正了，緩緩道：“昨天王琨跟他哥王簡、還有曹思齊徐鳴高致他們都來了，還各自帶了自己的女朋友，所以昨天加上我一共是十一個人，因為人多，所以用了灶台，飯是女生做的，我負責燒的火。昨天吃過晚飯後有女朋友的都走了，留宿的人是王琨的哥哥，王簡，剛從國外回來，我跟他關係不錯。”說完，梁燃看著自己的母親，欲言又止。
留意到了梁燃的神情變化，梁母也疑惑了。不是女孩子，而是個男生？難道是她判斷失誤？不過……
“王家老大？你為什麽會跟他玩到一起？”
梁燃斟酌了片刻，道：“我跟他討論了一晚上關於S大金融係的事情。”
說完，梁燃緊盯著母親的眼睛，自己這麽說了，母親又是個聰明人，自然能夠從這句話中察覺到他的想法。
而且梁燃知道，轉移自己母親注意力的方式就是提出更吸引她注意力的事情。正好，這個事情又是避不可避遲早要說的，此時提出來倒也算是個合適的時機。
“S大金融係？”梁母的關注點果然立刻被轉移了。
梁燃點頭：“對。”
梁母沉默了。
明年六月份兒子就要高考，她當然知道梁燃這個時候提出這個是什麽用意。她沒有規定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學什麽，雖然自己從政治方向，但不要求兒子要隨自己，但是……按照老梁的一貫作風，肯定是希望梁燃去參軍的。
“你知不知道你父親已經在為你進F軍校的事情鋪路了？”
“知道。”
“所以？”
梁燃直言道：“我想去S大，我對金融很感興趣。”
意思就是對軍政都不感興趣，梁母自然聽懂了。
她想了想，頷首道：“我對你的選擇沒有意見也不表態，你得自己去說服你的父親，看他同不同意，他的態度就是我的態度。”
他們家真正做主的人是父親，這一點梁燃很清楚。
母親雖強勢，但跟父親卻是絕對地站在一條線上。不過，不管怎麽樣，這件事總算是說出口了，好好壞壞在母親大壽前肯定是要有一個明確的說法的。
“好。”梁燃點了點頭，“我會跟爸爸談，希望媽媽到時候可以保持中立。”
“這個可以。”
“謝謝媽媽。”
“嗯。”
梁燃沒再說話，他很自然地低頭把手機上的頁麵退出，再關掉手機看著身旁的母親，像是在等她說話。
事情問完，看兒子沒什麽表情的臉，梁母心裏也歎了口氣，果然孩子大了自己的想法也多了。
“你這幾天過得還習慣嗎？”她的麵色較之前柔和了很多，語氣也軟了些。
“還好。每天就上上學，空的時候跟王琨他們打球，周末的時候去找王簡，跟他學點東西。”想法已經說出口，梁燃也就不再藏著掖著。
“這樣也挺好的，那錢夠用嗎？”
梁燃點頭：“夠用的。”
“那就好，有什麽需要的就跟我說。除了要問你的這些事，我過來也是想看看你現在手裏有沒有事。”
“沒什麽事。”
“好。”梁母站了起來：“那就過來幫我燒火，今晚我要親自下廚。”
“嗯。”
梁燃也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跟父母之間的關係，相處的時候總歸沒那麽親近，就算是說話也有些像是上下級，沒那麽平等的感覺。
許戀在這裏的時候他隻覺得輕鬆隨意，而父母一回到家，那種被壓製的感覺也跟著回來了。
當天晚上，梁燃就跟父親聊了聊最近的生活，關於自己想去S大的事情沒有說，因為他看父親有些疲憊的樣子，興致也不高，不是個談話的好時候。
於是一家人就這麽安靜地吃飯。
吃完後他們都出去散步了，梁燃自己回了房間。
梁燃把門關好後坐在床上，撥通了許戀的電話。電話那頭清脆的女聲剛響起，梁燃感覺渾身都鬆了很多。
“在做什麽？”
“剛洗完澡，在晾衣服，今天買的那些我都洗完晾起來了哦~”
聽著那俏皮的聲音，梁燃勾起嘴角：“怎麽想到買那些的？”
“逛街的時候偶然進到店裏，看到了就買下來了，因為想穿給你看呀，而且我知道你肯定會喜歡的。”
梁燃低笑了兩聲：“不過最近這幾天是沒機會看了。”
“我可以穿在衣服裏麵，然後去學校的醫務室裏給你看。”
“別鬧，後天我帶你去醫院做檢查，你這兩天也自覺點，不要老想這些事情。”
“好好好，我不想這些，那我問你你今天爸爸媽媽回來有沒有跟你說什麽啊？”
“沒什麽，不過我跟我媽說了我的誌願的事情。”
“她怎麽說？”
“她隨我爸，所以我還是得去說服我爸才行。”
“嗯，加油，你好好組織了語言再跟他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肯定會理解你的！”
“但願如此。”
說到這個事情梁燃的語氣就不怎麽上揚，許戀聽出來了，她轉移話題道：“今晚就我一個人睡，好不習慣啊。”
“別多想，早點睡，我明天早上去接你。”
“好。”
“對了，你怎麽把灶膛裏的兩個紅薯忘了？我媽發現了。”
電話那頭的人明顯愣了愣，“你不說我還真的忘了！那她是不是發現我們的事情了？”
“沒，被我蒙混過去了。”
“你媽媽問你的時候你是不是超緊張的？”
“是啊。”
之後梁燃跟許戀又斷斷續續聊了很久，直到聽見父母他們散完步回來的聲音才掛掉了電話。
梁燃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看著白色的屋頂。
以前一個人的時候倒也沒什麽感覺，現在有了許戀，一個人住這麽大房間梁燃忽然感覺到了空蕩。
同樣的，以前他也沒有傾訴的習慣，但現在卻有什麽事都想跟許戀說。
他的內心告訴他，他想跟許戀繼續在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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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梁燃就開車出了門。
車到許戀家樓下的時候她已經在門口等了，上了車兩人就摟在一起親吻了一番。
“你這麽光明正大地接我上下學，其他人會不會到你爸媽跟前說？”許戀問。
“沒事，談戀愛的事情被他們知道了也沒關係，隻要不跨雷池不涉及到結婚他們就不會太放在心上。”梁燃知道自己的父母並不看好現下小年輕所謂的戀愛，那在他們看來都是不懂事時候的玩鬧。
“那我們以後是不是都得低調才行了？需要保持距離嗎？”
“不用，正常交往就可以。”
許戀想了想，她覺得還是低調點好。
照片的事情剛發生，鍾省那邊還沒有解決，這段時間她不適合出現在梁燃父母的耳朵還有視野裏，以免多生事端。
而且他們這個時候回來也正好，她跟梁燃已經確定了關係，正處在熱戀中，他們回來也能讓兩人冷靜一下，可以好好考慮一下還有半年就要麵臨的高中畢業的事情。
他們有大半年的時間來準備出國留學事宜，雖然聽著長但要準備的東西也不少。如果想穩進S大，高中文化課的成績和課餘活動的成績都得出類拔萃，同時還需要優異的SAT和托福成績和一些榮譽獎項。
另一個，就是他們肯定是申請明年秋季入學，所以還是得參加高考，而高考的分數也是S大認可的評斷標準。
梁燃本身就很優秀，隻要他父親支持，進S大問題肯定不大，但是許戀就不一定了，她的語言能力和成績都不錯，但並沒有特別樂忠於參加一些活動，因此證書榮譽之類的東西幾乎沒有，所以她想把自己家裏店鋪的事情寫進簡曆裏，這應該也能側麵證明她的能力。
許戀道：“我剛剛把S大的入學要求過了一遍，嗯……我覺得我們也該好好學習了，要不以後多約圖書館吧？”
“圖書館人太多還不能說話，接個吻都不行，有什麽不會的直接跟我說，我教你。”
“哇，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
“我認真的。”
“那好，我有什麽不會的都發給你，你給我講題。”
“好。”
當天兩人在學校裏低調了很多，下午的課都沒逃，中午還約著去圖書館感受一下氛圍，沒半個小時梁燃就拉著許戀出來了，他覺得還不如找個空教室自習呢。
放了學，梁燃先送許戀回去，然後才自己開車回家。
一走進家門，他就發現客廳裏放著很多東西，都用禮盒包著，大大小小十來個盒子，看不出來裏麵是什麽。
爸媽都不在家，梁燃找到劉嫂：“劉嫂，這些都是誰送過來的？”
“是一個叫鍾省的人送來的。小燃呐，你認識他嗎？”
梁燃蹙眉：“鍾省？”
“他電話裏說他是你同學，知道老爺夫人回來了就派人把東西送了過來。他明天還會親自上門拜訪，說是父母兄長都出國了，他下個月也不在國內，所以隻好提前來給夫人祝壽了。”
“哦，知道了。”
梁燃冷下了臉，他看著這些禮盒，緩緩握緊了身側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