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善惡難辨
“這地方真滲人，每個人的麵相都好似橫死鬼，咱們明天一早麻溜快走。”老道躺下後說。
琉生沒答話，雙手墊在腦後，凝望著屋頂，老道道：“兄弟，你在想什麽？”
琉生道：“老道，你說人活著究竟是為什麽？”
老道嘿了一聲道：“兄弟，年紀輕輕不要考慮這些將死之人才想的事，年輕人就該朝氣十足，今天不想明天的事，不要這麽暮氣沉沉琢磨人生道理。”
“若是以往，我是個普通人，遇到熒惑這樣的大妖，可以隻顧自己跑，但現在，我得做些什麽才行。”琉生緩緩的道。
“你想救這些人？和那大妖爭鬥？”老道翹起身子來。
“你忘了那些村民打的咱們鼻青臉腫？若不是這村長好心，咱們今晚還得與鬼作伴，弄不好死在野外。他們不過給咱騰一張床罷了，這麽點善意都不願付出，逼著咱們去死，這是滿村惡人啊。那大妖有多強你都不知，為這群惡人出頭？你的夢想不是戰勝帝江麽？萬一你死了，你的夢想就完蛋了，你的仇也報不了了！”老道一口氣說道。
“這不是值不值的問題，對付熒惑，也不全是為了這些人，我是為了求心安，我若不做些什麽就離開，以後肯定會經常想起這件事，我一定備受煎熬，這些村民或許壞，但那些蒙昧的童男童女卻是無辜的。”琉生道。
“兄弟，你是飯吃得太飽，明天你少吃點，一方麵給老道我省點銀子，另外你餓著肚皮就不會有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想法了。”老道道，支撐不住困倦，哎吆一聲歪倒身子，很快就打起呼嚕來。
琉生也閉上眼睛，準備調息一陣就睡了。誰知剛閉眼沒多久，院外突然傳來一聲大吼。
“滾出去！”
接著砰的一聲悶響在屋中炸開，驚的琉生和老道騰的坐起。
眼前一片雪亮，原來窗戶被砸了個窟窿，屋中多了一個屎盆兒，一股惡臭遍布整個房間。
正房傳來村長的喝罵：“哪家的狗崽子，別讓我逮著，否則打斷你的狗腿。”老道捂著鼻子衝出廂房，琉生和十八緊隨其後。
村長小跑著過來，往屋裏看了一眼，罵罵咧咧的又吼了幾嗓子，才對琉生、老道歉意的道：“這幫粗漢真該死，你們，你們，要不在柴房湊合一夜吧。”
村長的房子雖然比其他家大，但也不過一間正房一間廂房，剩下能夠遮風擋雨的也就隻有柴房和豬圈牛棚了，廂房臭味熏天，無論如何是不能住了。
琉生和老道露宿荒郊野外也是家常便飯，有個柴房住他們也不挑剔，又與村長道謝。這時村長的兒子再次從屋中探頭出來，望著琉生和老道又是呲牙一笑。
之前的廂房，環境就挺差，此時的柴房就更差了，因為對柴房沒什麽期待，琉生和老道反而覺得這柴房還不錯。
琉生躺在一捆厚厚的稻草上，嗬了一聲：“這比土炕可舒服多了。”
老道抱著身子笑道：“我早說了，這村的人不是什麽好東西，沒必要拚命去救這樣一群家夥，不值得。”
“老道，這些人為什麽這麽想趕我們走？難道他們連一晚上都容不下我們嗎？”琉生道，他也出生在村落，但村中人都格外善良，若有旅人求宿，無論如何都會行個方便，他不能理解這些人的行為。
老道打著哈欠：“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不要用你善良的心去揣測別人的想法，我跟你說，人性本惡，這是老道我活了幾十年，與無數人打交道後悟出的道理。”
見琉生沉吟不語，老道也不多說，很快就墜入夢鄉。
老道的呼嚕打得山響，琉生躺在稻草上卻輾轉難眠。
屋外一片蟲鳴，柴房的旁邊是個牛舍，時不時會傳來咕嚕嚕的聲音。夜越深，這樣的聲音越嘈雜，琉生一時難以入睡。
……
這時，村外，墳塋中間有許多黑甲身影來回走動，傳來陣陣鏗鏘之聲。
墳塋之間更有一道道人影起伏，不是實體，而是影影憧憧，仿佛鬼影。
它們受到黑甲戰士身上的陽氣吸引，一個個繞著人不斷徘徊，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有時候，一些鬼影按耐不住，會突然朝黑甲戰士撲去，但一碰到鎧甲，立時就被燒灼成一道黑芒，化為幾縷灰絮消散無蹤。
為首的將軍正是屠鈴，他一擺手，所有戰士紛紛止步於淩霞村外，黑暗中淩霞村的輪廓若隱若現。
一個戰士上前低聲道：“將軍，淩霞村是熒惑的地盤，乃是禁地，我們不能進入。”
屠鈴沒有做聲，一旁的戰士也道：“若他們真進了村子，現在也來不及了。”
屠鈴微微點頭，吩咐道：“布陣，我們在這裏等一晚，天亮他們若沒出來，我們便打道回府。”
眾黑甲戰士仿佛都鬆了口氣，紛紛抽出長刀插入地麵，寒芒閃爍的長刀構成一個圓圈，將眾人圈在裏麵，四周的鬼影雖然越聚越多，卻不敢靠近分毫。
而成千上萬的鬼影黑壓壓的遍布在這些人周圍，還有鬼影不斷飛出，越聚越多……
……
村長家的柴房內，琉生迷糊間，忽然感到身子一沉，好像一步踏空，跌落深淵。
他猛的驚醒，就看到身前竟然站著三個身影。一白一黑，還有一個是村長。
昏暗中，隻見村長的臉陰沉著：“兩位大人，就是他們，村人不懂事，還想把他們攆走，幸好我留住，村裏可好久沒有外人來了。大王說吃膩了村中的血食，就把他們送去嚐鮮兒，換換口味吧。”他討好的道。
琉生微微睜眼，見那一襲黑衣的舌頭伸得老長，雙眼沒有眼仁兒，一片雪白。一襲白衣那個則沒有眼白，雙眼漆黑，臉上沒有五官，像一張白板。兩人頭上各戴一個錐帽，白的上麵寫著黑，黑的上麵寫著白。
兩人正盯著他，目中完全沒有活物應有的情緒，直勾勾、冷冰冰。琉生又去望那站在兩鬼身後的村長。
心想真是識人識麵不識心，之前還以為這村長是好人，沒想到他卻要把自己當成貢品獻給熒惑。
村長見琉生醒了，仿佛有些緊張，琉生便坐起來向他道：“那些村民趕我們走——”
村長接道：“他們不想你們死在這裏，變成孤墳罷了。村中有黑白兩位大人坐鎮，他們也不敢告訴你緣由，隻好恫嚇你們，把你們嚇走。”
琉生心下恍然。善和惡真是難分辨的兄弟。
原本見村民如此，覺得老道說的人性本惡有那麽一些可信，現在村民們凶神惡煞的麵容一下變得親切起來，而村長的臉卻變得可憎。
琉生忽然哈哈大笑了兩聲。
村長好像不想多看到他，皺眉道：“兩位大人快把他拘走吧！”
琉生聞言收起笑容，抱起雙臂凝望兩道鬼影和村長，幽深的雙瞳，仿若深淵在凝視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