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不信命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琉生停下腳步，十八默契的跑去撿柴。很快一堆篝火在昏暗的樹林中燃燒起來。
琉生用樹枝穿起幾個硬梆梆的饅頭，放在火上慢慢烤著。
死皮賴臉跟來的老道看著饅頭幹咳一聲，幽幽的道：“小兄弟，左右無事，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琉生笑著點點頭，故事他倒是很期待，小時候娘就喜歡給他講故事，那時晚飯後和家人聚在一起，真是其樂融融。現在，這一切都隻能出現在回憶中了。
想到這裏琉生的臉色有些黯然。
“從前，有個老道，一生貧苦，靠給人看相和賣符治病維持生活，日子過得無比艱難。” 老道坐在火堆旁幽幽開口。
“窮困的時候，他一天隻吃一個饅頭，天寒地凍時，那真是凍餓交加，但即便這樣，這老道很多時候也要省下這一個饅頭不吃，為的是多攢一點錢。就是這樣一個可憐的老道士，卻高風亮節的將自己省吃儉用攢下的銀兩，拿出來救了一個年輕人的性命，但這個年輕人卻不打算還錢……”
琉生拿著烤饅頭，不由得哈哈大笑。
老道瞅了他一眼，看著饅頭道：“小兄弟，這饅頭可都是老道的血汗凝成的啊。”
“讓你這麽一說，這饅頭上還真多了一股怪味。”琉生笑道，把一串熱饅頭遞給老道。
老道理所應當的接過來，摸出鹽塊，撕下烤焦的外皮，在鹽塊上蹭了蹭，放進嘴中，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看著頗為滿意。
琉生對十八示意了一下，十八轉眼就鑽進林中不見了。
老道士埋頭吃烤饅頭，對此也不在意，他一層層的揭著焦皮，蘸著鹽巴，吧唧吧唧吃的十分投入。
過了一會兒，漆黑的林中傳來一陣響動，老道士警惕的放下饅頭四處打量。
樹林裏什麽野獸都有，雖然琉生身手矯健，尋常野獸對他們構不成威脅，但萬一鑽出來個厲害角色就麻煩了。
黑洞洞的樹林中，忽然跳出一隻猴子，興奮的拖著什麽，看起來有些吃力。
老道被唬了一跳，仔細一看原來是殺千刀的猴子回來了，再仔細一看，死猴子竟然抓回了一隻大錦雞。
錦雞已經死了，十八一臉驕傲的將錦雞拖到琉生麵前，瞟了老道一眼。琉生便麻利的將錦雞拔毛開膛，處理幹淨，用皮囊中的水簡單衝洗一下，就在火上烤了起來。一股濃香很快在草地上空盤旋。
雞皮上冒起一層層油花，一滴滴油水順著雞大腿流淌下來，落入火中，饞得火苗竄起老高。空氣中的香味兒更濃了。
老道士不由得放下了饅頭，朝火前湊了湊道： “嗬嗬，小兄弟你的手藝還真不賴，這烤雞看起來真美味啊！”
琉生翻動著烤雞，撒著鹽巴，道：“我這烤雞在城中至少也值五兩銀子了。”
老道嘴角一抽：“小兄弟，你也太不厚道了，就這麽一隻雞，最多也就值五十個銅板，哪裏值五兩銀子？”琉生竟然想用這隻雞抵五兩銀子，得了失心瘋了，老道可不上當。他哼一聲扭過臉，不再看那隻焦黃酥脆的烤雞。
但香味兒止不住往鼻子裏鑽，越是不看，那流油烤雞的模樣就越在老道腦中徘徊不去，最可惡的是那隻死猴子吃起雞來了，還拚了命的吧唧嘴，聽得他不得不一口一口的吞吐沫。
正難忍著，忽然眼角餘光瞥見一根雞腿遞了過來。
“開玩笑的，欠的帳我總會還的，隻要我有絕不賴賬。”原來是琉生，長眼睛微微眨著，笑嘻嘻的道。
老道瞪眼看他，隻遲疑了一瞬就接過了雞腿，隨即咧大嘴笑道：“我就說，小兄弟你不是冷酷無情的人，怎可能獨享美味？”話沒說完，就甩開腮幫子大吃了起來。
十八在一邊不滿的朝著老道嘰嘰怪叫幾聲，老道心情正好，仿佛沒聽見。
當下兩人一猴都圍著篝火吃雞，琉生邊吃邊閑聊道：“道長，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總不能一直叫你老道吧？”
老道咬著雞肉、道：“我沒名字，我從小無父無母，剛出生就被丟在道觀旁，被道觀收養。小時候他們叫我小道士，大了叫我道士，現在上歲數了，都叫我老道士了。嗬嗬，這名字挺好，走到哪不用介紹，人家都知道我叫啥！”
嚼了兩口雞肉又道：“我這一生過得渾渾噩噩，前半生許多事早忘了，最近十幾年，每日都在蒲月城閑逛，日子也無聊的緊。” 說到這裏老道眼中沒了光彩，顯得有些落寞。
琉生道：“那些符篆都是你自己煉製的麽？”
這老道士明明有著了不起的符篆，卻自己不會用的樣子，能煉製出那樣的符篆又怎會是個普通人？琉生對此一直很好奇。
老道撓撓頭：“那都是我師父師叔們留下來的，老道我沒有煉符的天份，也沒有修行的天賦。不過，我也不是尋常之輩，我的擅長乃是觀人相貌，替人問卜前程，消災避禍，還善黃岐之術，能幫人療傷治病，在蒲月城中一向受人尊敬的。”
琉生心說原來如此，本來還抱著一絲希望，老道士或許是個深藏不露的隱士高人，現在基本確定了，他就是個大騙子。
“那，你的師叔師父呢？”琉生又問。
老道眉角微微一凝，卻笑道：“都死了唄，早就死了！”
他幹咳一聲，顯然不願繼續這個話題，轉言道：“小兄弟，我勸你不要去靈丘鎮，據我所知，靈丘鎮有三位使徒坐鎮，分別是嬰如、鑿齒還有個叫花翎的人麵妖花。別看那兒隻是個鎮子，卻自古繁華，因為盛產一種風吹動時葉片撞擊會發出箏竹之音的花兒，叫做長離花。所以——那不是個一般的小鎮。”老道說著搖搖頭，卻和他以往風格不同，說的有頭無尾。
“哦？帝江的使徒，有枯榮葉女厲害嗎？”琉生道，神色也嚴肅起來。
“這我哪知道？我也隻是聽說，並沒去過靈丘鎮。”老道說。
又道：“小兄弟，我看你天靈上有團陰霾之氣久久不散，接下來的運勢會由盛轉黯，我要是你，就絕不去靈丘鎮自尋晦氣。”
琉生沉吟了一下，搖頭道：“我必須去，這是我找到天珠碎片的唯一線索。既然賜予枯榮葉女天珠力量的女人是千年前的事了，就算她去了靈丘鎮，千年之後你還能找到她？”老道說。
琉生道：“有線索總要去碰碰運氣！”
老道道：“未濟卦，‘小狐汔濟，濡其尾，無攸利。’小狐狸渡河正近岸時卻濕了尾巴，你的前途不會順利，就算過了河，也沒收獲！”
琉生凝視老道，忽然笑道：“老道，早說過了，我不信命！”
老道哎呦一聲道：“你這小子，要不是怕你有個三長兩短，追不回欠我的銀子，我才不會給你算命！對了，這一卦要收錢！”說著他取出黃皮本本，摸出毛筆，真在本子上記了起來。
“你現在欠我五十兩銀子了。你可得好好活著。”他寫完道。
“老道，你這樣四舍五入下去，用不了多久，我要欠你一座金山了！”琉生把剩下的樹枝扔到火堆裏笑道。
老道的眼睛卻亮了起來，琉生發覺自己似乎低估了老道無賴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