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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妻不如妾

  高夫人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甄采,隻見他正低頭一言不發地喝著碗裏的二陳湯。高夫人心裏一陣泛酸。二陳湯?若不是前夜裏喝了酒,他是不會一大早灌那個東西的。


  “老爺怎麽不在柳煙兒那直接用早飯?何苦一大早跑到我這裏來?”高夫人呷了一口煎香茶,不急不慢地問著。


  甄采將碗裏的二陳湯一飲而盡,不滿地皺著眉頭,又用帕子捂著嘴輕咳了兩下,方道:“我是想來告訴你,昨日西廂房的那位跑到衙門哭鬧。我被她挾製住,隻得匆匆派人去給宮裏送信。估計不等過年,宮裏就會派人來了。”


  高夫人聽了差點將手裏端著的茶灑了一身,忙放下問道:“她怎麽會去衙門裏?誰帶她去的?”


  甄采瞪了她一眼,厲聲低斥:“我還正想問問夫人呢!人在你院裏住著,怎麽就能跑到我的後衙去鬧騰!一個大活人都看不住,整天就知道給我添亂!”


  高夫人氣得語塞,怔了良久,冷笑道:“是啊,我嫁到甄家二十年,什麽都沒學會,就會給老爺添亂。既這樣,還請老爺早日休了我,把柳妹妹扶正。省得您惶惶不可終日,生怕辜負了老爺子,沒照顧好他一雙兒女!”


  甄采自知失言,卻也不想往回圓,硬著頭皮回道:“這樣也沒什麽不好!西廂屋的那個一直都好好的,怎麽就突然翻了天找我又哭又鬧?還不是你拿著她當槍使,硬把她往甄陽那裏拽,活活嚇壞了她。不然我怎麽至於被她逼得匆匆忙忙給宮裏送信?我告訴你,她是帝姬便罷了,若不是,我們甄家上下都逃不了欺君的罪名!”


  高夫人理虧,也不好再說什麽。思來想去地仍是委屈,禁不住竟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甄采平生最見不得女人哭。再說對高夫人,他雖是有些怨言,可畢竟是二十年的結發夫妻,更覺心下不忍。沉默良久後,隻得長歎一聲,輕聲道:“算了。我看她那個架勢是真的有幾分底氣的。很有可能真的是帝姬娘娘,到時候我們甄家不僅無事,說不定還是大功一件,夫人不要再傷心了,原也是我說話重了些……”


  高夫人用帕子拭著淚,勉強止了哭聲,哽咽著道:“老爺若是吃好了,便早些走吧,別讓孩子們一會兒來請安的時候撞 見。柳煙兒進門後你就再沒在我這裏用過早飯,今天若被撞見了,他們免不了胡亂猜測。”說著更覺酸楚,又啪嗒啪嗒地滴下淚珠。


  甄采聽了更是愧疚,“我自己都不知道……”


  “若是前夜歇在她那兒,老爺便順便在那邊用了。若是歇在我這兒,您怕她受了冷落,便趕著大早起,去北院兒吃.……十六年了,都是這麽過來的,想來您也早習慣了,倒不覺什麽。”


  甄采心裏一陣戚戚。這些年他始終記得師父的遺言,盡一切力量扶持柳家。柳煙兒進門後,更是不同於平常妾室,吃穿用度都與正室無異,也不曾嚐過受冷落的滋味……可甄采卻從沒想過高氏的委屈,她也從來沒抱怨過……

  他握著高氏的手,低頭默默不語良久。突然抬頭望著她,緩緩地道:“蓁蓁的事上是我太過莽撞了。甄陽是你的心頭肉,他的親事你若不點頭,我怎麽能擅作主張呢。”他又把身子往高氏那邊湊了湊,“可柳家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柳宜儒不過是一個胸無大誌的窮秀才,若我不幫襯著,蓁蓁能找到什麽體麵地婆家?別人我也不放心,還是自家看著長大的孩子知根知底……若是甄陽不行,那隻能……”


  高夫人看著那雙握著自己的手,心裏如翻江倒海一般。


  “我們家門檻高,縱使我能幫著說合,但頂多就是貴妾。不過你放心,嫁過去就是像柳煙兒一樣,也算是半個正室了。”


  甄采尷尬地笑了笑,又低下了頭。


  “媛兒,我虧欠你太多。柳煙兒在甄府永遠是妾室,而你才是我甄家明媒正娶的大夫人,是我甄采唯一的妻子。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


  高夫人輕輕點了點頭,低聲道:“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難得的晴天,靜善都忘記上次看到這麽好的日頭是什麽時候了。她一個人立在小石橋上。橋下的積雪都化地差不多了,裸出亮晶晶的冰河,折射著陽光,像一條銀龍,蜿蜒著像遠處飛去。


  “妹妹如今得償所願了,這興致也是越來越好了。”話音剛落,高世榮便從橋那邊露出了頭,徑直走到靜善身邊。


  靜善轉身看著他。雖說這話還是和往日一樣輕佻,可語氣中竟是掩不住的沒精打采。然而臉上神色倒是平常……

  “高氏喚你何事?”


  高世榮雙手撐在橋欄杆上。望著遠處,笑了笑.。“好事。”


  “你我之間,藏一份秘密就夠了。其他的,還是坦誠相待吧。”


  高世榮回頭望了她一眼,又轉了回去。


  “姑母求我替甄陽收了柳蓁蓁。”


  “娶妻?”


  “是納妾。”


  自打認識他以來,靜善從沒見過高世榮像今天這樣。倒不是有多沮喪,事實上若是不留心,根本看不出他和平日有什麽差別。可是靜善不知為什麽,仿佛能看到這個男人全身籠罩著的陰鬱之氣。她心裏忽然絞著勁兒地疼起來,沒來由地,像是被施了咒一般。


  “那……你是怎麽說的?”


  高世榮咧了咧嘴角,道:“說是求我,其實她早就給我父親寫了信,差不多已經定下來了。叫我去,不過是通知我一聲,不至於太措手不及。我能說什麽?她一向視我是心腹一般,說起話來要直白地多。什麽納妾不比娶親,接回去好吃好喝地養著便是,不必太在意。若以後有中意的隻管再納便是,也不耽誤……”


  “你應下了?”


  高世榮直起身,向輕波軒走去,靜善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麵。


  “看來命裏注定是要再害一個女孩兒,也罷,害柳家的人,也算給姑母抱不平了。”


  “這話說得古怪。”


  高世榮頭也不回,漫不經心地道:“我和甄翊的親事是打娘胎裏就定下來的,跑不掉。這事全府上下都知道,妹妹真是孤陋寡聞。我隻是沒想到如今又來一個。”


  “不是說這個,是害人那句。高公子是多少人家求都求不來的佳婿,怎麽成了禍害呢?”


  高世榮突然止住了腳。


  “妹妹若能活到柳蓁蓁過門,可以自己去問她。我屋裏人多口雜,就不請妹妹進去了,妹妹請回吧。”說著便自己進了去,從裏麵關緊了大門。


  靜善在原地愣了片刻,倒也沒生氣。高世榮的做派她不是第一天領教了。隻是這兩天她心裏隱隱約約地有個疑影一直不敢去想,如今竟是更清晰了幾分。


  她往回走著。日頭已經升到頭頂了,這會兒熱辣辣地卻有幾分惱人。靜善忽覺得有幾分暈眩,踉蹌著坐在橋下的石墩上。她把臉靠在青石欄杆上,瞬間一陣涼意灌滿了全身。她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歇歇吧.……歇一會兒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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