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難產
德木圖拿著一張羊皮紙簡易地圖，幹枯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你們是從這裏掉下來，飄在蘇明河上，然後順水到這裏，接著被狼群追到烏蘭草原。對吧？”
肖德赤那點頭。
“要回昌平，你們必須橫穿整個烏蘭草原，再往南，穿過拉瑪溪穀變到昌平的北邊，這裏。”
“需要多久？”
“十年前我和商隊去昌平城，走了一月。”
肖德赤那沉聲道：“有沒有最近的路？”
朝顏毒發也就隻有月餘時間，他們必須盡快回去。
德木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也不是沒有，走烏蘭草原到你們來時的樹林，一直往西南方向，越過玉清山脈。雖說能快上十日，可此路凶險的很。年輕人，你可得想清楚。”
肖德赤那堅定道：“我們就走第二條路吧。”
除了想盡快回去給朝顏治病外，他還擔心軍營。他是主帥，在戰場上失蹤，還不知百裏具能不能將有序的組織營中將士。若在梁國趁機發兵，營中指不定還亂成什麽樣子。
德木圖見兩人堅持，歎了口氣，將地圖疊好，塞到肖德赤那的懷中。他渾濁的雙眼盯著肖德赤那的眼睛，認真囑咐：“你們將要走過的樹林，是個非常可怕的地方。千萬小心。”
德木圖看了眼朝顏，對肖德赤那道：“你妻子身上的毒，也不是沒有辦法，我年輕時聽阿爸說過，巫醫族曾經在這個地方生活過，就是他們中下了樹林中的朱果藤蔓。倘若找到巫醫族人，你妻子的病也許就有得治了。”
肖德赤那站在原地，他挺拔的身形一怔。
“是不是被滅族的巫醫人？”
“哎，是啊。就是那個巫醫族。”
朝顏見二人的臉上都是惋惜的神色，不由發問：“巫醫族是什麽部落？”
她的話音未落，帳中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呼痛聲。
吉日格勒焦急的安慰：“其其格，你要撐住。孩子的頭都可以看見了。”
“實在是太疼了！該死的滿塔格日，我為什麽要給你生孩子，好疼！”
德木圖蒼老的臉上笑意更深：“長生天保佑，我們塔拉族又有新的生命誕生。”
他轉頭對肖德赤那道：“你稍等片刻，我去給你準備啟程的事物。”
他笑著邊走邊喊：“滿塔格日的孩子要降生了！滿塔格日的孩子要降生了！”
人們從帳篷裏走出來，頃刻就將其其格生產的帳篷團團圍住。他們有老有少，麵帶喜色、
年輕的少年，從帳篷後邊，搬出柴火，放在空地上點燃，眾人手拉著手圍成一圈，跳起舞來，為其其格和新的生命祈福。
朝顏和肖德赤那卒不及防的被人推到人群中。被人群簇擁著，肖德赤那一手護著朝顏將她攬在懷中，道：“恐怕我們得等一會兒才能離開了。”
朝顏頷首。
看著熱情的塔拉族人，他們發自內心的為別人的開心而幸福，也為別人的災難而擔憂。他們的生活雖然貧困，但在精神上他們從不匱乏。他們真心實意的幫助陌生的自己，連僅有的馬匹都慷慨以贈。
朝顏的腳步越來越慢，她的注意力全放在其其格的帳子中。
在眾人的喧囂中，帳中的聲音卻異常的清晰，她甚至可以聽見穩婆喃喃自語的聲音：“怎麽回事，都已經一個時辰了。”
還有其其格因為疼痛發出來的悶哼聲。
她微微閉眼，掩飾眼中的掙紮，再次睜開就變得一片清明。
她的雙手在殺人之前，本身就是為了救人而存在的。
想通其中關鍵，她大步流星的走出人群。
見她要進帳篷，有人攔住她：“其其格在生產，你還是不要進去了。”
朝顏認真道：“我是醫生，不，我是薩滿。其其格的孩子太大了，要是自然生產，她是生不下來的。”
那人還要阻攔，吉日格勒一把掀開簾子，道：“她說的是真的，其其格胎位不正。”
吉日格勒這麽說，那人帶著歉意道：“對不住。”
“不要緊。”
朝顏不在多言，進帳篷仔細觀察起其其格的狀況。
其其格的宮口大開，孩子漆黑的頭發抵在出口，在也沒有下降。
在吉日格勒的驚呼中，朝顏將手伸進產道，判斷坐骨棘和胎兒頭部的位置。
她的眉頭漸漸皺起，胎頭正好被坐骨棘擋住，她的手指輕輕一碰，胎頭就被推了上去。
所以不會因為羊水太多，是因為胎兒太大了。
她掀開其其格的衣服，她的腹部，有一道明顯下陷的痕跡，她稍稍用手碰觸，其其格大聲叫喊起來：“朝顏，不要碰。好疼！”
朝顏的神經緊繃，她立刻對吉日格勒道：“尊敬的薩滿。其其格的子宮有破裂的風險。實在是危險的緊，在等片刻，胎兒和大人都有生命危險！”
吉日格勒也著急起來：“你說對，可是現在該怎麽辦？我們如何才能幫到她？”
“孩子沒辦法順產，那就隻有剖宮產了。”
“剖宮產？”
“沒錯，就是打開其其格的子宮，將孩子從腹中取出來。如若不然，我們什麽辦法也沒有！”
“我的長生天！不行，不行！滿塔格日絕對不會同意的。”
“滿塔格日還沒有回來，必須有人做出選擇！”
“那隻有讓族長德木圖來定奪吧。”
她不可置信的喊著長生天，拉過朝顏出去了。
見她們二人都從帳篷裏出來，眾人頓時圍了上來。
吉日格勒說明其其格的情況，又告知眾人朝顏的的手術方式。
眾人一下子炸開了鍋。
“這是什麽可怕的救人方式？”
“其其格造了什麽孽，她還要被開膛破肚！”
這樣質疑的聲音，朝顏聽了無數遍，她沉默的聽著眾人的聲音。
隻說一句：“現在，你們隻有兩條路可以選。一，做手術，其其格還有生存的希望。二，就是眼睜睜看著其其格和孩子去死。你們自己選！”
朝顏近乎絕情的冷漠，讓人們立刻安靜了下來。
見眾人猶豫，德木圖上前道：“如果做你所說的手術，其其格就不會死嗎？”
“我不能保證。”
人群有開始騷亂。
德木圖大喊一聲：“安靜！”
肖德赤那見狀，解圍道：“你會盡最大努力嗎？”
一片沉默中，眾人的眼神熱切的看著朝顏。
朝顏堅定道：“我以性命起誓，一定會盡全力救其其格母子。”
德木圖拉住朝顏的手道：“好孩子，其其格就交給你了。”
朝顏鄭重的點頭。
朝顏迅速做好術前準備，沒有彎針和線，沒有幹淨的手術衣。還有精致的手術刀。所有的器具都是臨時找來的。
朝顏看著德木圖給她找來的剪羊毛的剪刀，切肉的匕首，發出長長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