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年
天氣很冷，站在露天如果不戴帽子的話，葉印心懷疑自己的兩隻耳朵都會被凍成冰雕。
偌大的操場已經沒人了。高大的路燈靜悄悄地投射著冰冷的光，連地麵的塵埃似乎都沉寂了。
“搞什麽鬼？他不會忘了吧！”她嘟囔著，腳尖用力地踢了一下小石子。再等下去，連宿舍門禁都要過了，她還怎麽回去呀？
“誰？誰在那裏？”一束手電筒的光直直照過來，一下就掃到了葉印心毛茸茸的身子。
天氣預報說今天會下頭雪，她出來的時候加了一件羊羔絨的大衣，遠遠地看起來就像一頭笨熊。
保安很快就走到了她麵前，皺眉看著她：“這位同學，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滯留在這裏？趕緊回宿舍去，待會兒就要下雪了！”
葉印心抬頭看了下黑得看不到任何星光的天穹，心裏有點煩躁。昨天程寒深明明跟她約好了今天還是在這裏見麵，為什麽她等了四個小時，他還沒出現？是有事絆住了嗎？不對呀，新一屆的學生會會長跟各理事長都已經選舉完畢，他這個老學生會會長早就卸下了擔子，哪裏有什麽事可忙的？這是程寒深畢業前最閑的一段時間，還能有什麽事情絆住他？
既然沒有被絆住，那就是不想來？
想到這個可能性，葉印心的臉色白了一下，連揣在大衣口袋裏的兩隻手都涼了。
“騙子！”她低罵一句，也沒有顧得上跟保安說話，就悶頭向宿舍區跑去。
宿舍區跟操場那邊截然不同的情況，樓底下還有很多人在走動，有進來的有出去的，大都是兩人結伴。明天是周末，那些出去的情侶可想而知是去幹什麽的。
看到這副場景的時候，葉印心沒道理地臉孔一熱。因為在她出來之前，她的好閨蜜遊寧就一臉賊兮兮地告訴她，程寒深約她今天晚上見麵，肯定有不軌之心。
她能說，她等他的不軌之心已經很久了嗎？久到，她自己都記不清了。
想到這個，葉印心的胸口又熱又脹，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往邪惡的地方湧去了。
“討厭，我在想什麽啊！寒深才不是這種人。”但她是這種人。哈哈哈……帶著愉快的想象，她站定在九號男宿舍樓下，仰望六樓那個早已經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房間。
在這裏等也好，待會兒程寒深一出來就能看見她。多好！
可是等啊等，一個小時又過去了。
葉印心看了下表，已經十點半了，再過半個小時就到了宿舍門禁。而她，連程寒深的鬼影子都沒看到。
“大混蛋，待會兒見到，我肯定要你好看。”她憤憤地罵道，可是心底更多的卻是彷徨與擔憂。
葉印心不安地在九號樓底下徘徊轉悠，突然幾個嘈雜的聲音傳來，她敏感地往前頭望去。
“哎呀哥們兒我說你小心點……”
“沒事，我扶得住他。”
“我早就說過了讓你們在外邊住得了，你還非得把他送回來。我說景婷啊，沒想到你這麽正經。”
“我……哪有，你別胡說。”
“哎喲你還不好意思了，誰不知道你喜歡咱們寒深喜歡了整整四年啊。”
……
……
前方四五個男男女女蹣跚走來。西北風冷幽幽地一送，還送來了他們身上的酒氣。那些人，葉印心都不太熟，可是那個虛軟地靠在女孩肩膀上，一隻手勾著人家脖子的大男孩，她再熟悉不過了。
幾乎沒有絲毫考慮，葉印心就迎上前去：“寒深哥？”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而離葉印心最近的那個女孩，就是扶著程寒深的這個女孩，目光中則還透出了一抹別樣的意味。
“這不是寒深的小妹妹嗎？”程寒深同宿舍的室友叫了一聲，“你怎麽會在這裏？”
葉印心沒有回答，她一門心思都在程寒深身上。程寒深好像喝醉了，半睞著一雙迷蒙的眼睛，靠在景婷的肩頭看她：“葉印心？”
看來他是清醒的。
葉印心愣了一下，點頭：“對，是我。”
“你在這裏幹什麽？”程寒深終於輕輕推開了景婷，勉強讓自己站穩。
葉印心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問我，來這裏幹什麽？”
程寒深看著她，突然間微微傾過來。葉印心以為他終於想起來了，耳邊卻傳來他一聲冰冷的嗤笑：“你別告訴我，你是來找我的？”
“我就是來找你的。”葉印心有點生氣了。他既然認得出她，這說明他沒醉，既然沒醉，為什麽會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而且這麽重要的日子，他竟然還跑去跟人家喝酒。更過分的是，身邊這麽多朋友，卻偏偏靠在一個女孩子身上。
他有考慮過她的感受嗎？
葉印心想著，眼眶就有點酸澀。她瞪著程寒深，仿佛這樣，程寒深就會跟他解釋道歉，就像以前一樣在乎她。
“找我？這大晚上的，你找我幹什麽？”程寒深詭異地笑了笑。
這話的語氣十分曖昧。
葉印心惱怒，怎麽都沒想過，一向在自己麵前溫和地像春風一樣的人，竟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她心裏窩火，狠狠質問他：“你說我來找你幹什麽？程寒深，你……你到底怎麽了？你昨天……你昨天明明不是這樣的。”
“昨天？”程寒深的目光眯了一下，“昨天我怎麽樣？”
“你……”葉印心又羞又氣，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叫她怎麽好意思說出口。
這時，程寒深好像記起什麽來。他“哦”地一聲，拖了一個長長的尾音，然後勾住她的下巴，笑著說道：“昨天，我就親了你一下而已。葉印心，你不會以為我會為了一個吻對你負責吧？”
“你，你什麽意思？”葉印心吸了口冷氣，覺得自己手腳都有點僵硬的了。
程寒深勾在她下巴上的手因為酒精的作用，熱得像是塊烙鐵。他拍了拍葉印心凍僵的臉，終於後退了幾步，跟她保持了一個疏遠的距離：“字麵意思。”他冷冰冰地說道，“我知道你一直喜歡我，可是葉印心，麻煩你回去照照鏡子好嗎？你長成這樣，你覺得我會對你有興趣嗎？昨天的事情，如果讓你誤會了的話，那我抱歉。如果你以為一個吻就可以成為我的女朋友，那麽不好意思，你可能要排隊了，被我吻過的女孩子可不要太多。”
“程寒深，你到底在說什麽？”葉印心的心不自禁地發抖，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不爭氣地發抖。
一定是太冷了，對，一定是太冷了。
“寒深哥，”她強迫自己不要發抖，冷靜下來，不要被程寒深給氣瘋了。她還在努力地為他找借口，“寒深哥，你是不是醉了？你在說胡話對嗎？”
程寒深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他比葉印心高太多，以至於在冷風裏占據了絕對的壓勢，讓人有一種居高臨下的睥睨感。
“葉印心，我承認以前對你有點點喜歡。”他突然開口說道，“但隻是一點點，而這一點點已經隨著昨天那個吻消失了。知道為什麽嗎？”
“為……為什麽？”
“因為我不喜歡太主動的女人。”程寒深說道，毫不留情地一把撥開葉印心，徑自朝宿舍樓裏走去，“以後不要再來找我，要是讓別人以為我連你這種貨色都吃得下去，我會沒麵子的。還有，看在你我一起長大的份上讓我來教教你，作為女孩子，應該檢點一些。”說完這些話，程寒深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宿舍樓大廳。
嗬？這麽說，她是個不檢點的女孩子？
羊羔絨大衣也仿佛失去了保暖的作用，葉印心的身體隨著一顆心，漸漸地冷了下來。她呆呆站在原地，眼神失了焦。
“學妹？”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聲悅耳的叫喚。
葉印心終於轉動自己僵硬的脖子，將視線緩緩地落到了景婷身上。男生們都回宿舍去了，臨近門禁時刻，宿舍樓下隻站著她跟景婷學姐。
“我聽說過你。”景婷說道，“你是寒深的青梅竹馬。寒深告訴過我，你一直想嫁給他。”
聽到景婷這麽輕描淡寫地說出這番話，葉印心的眼眸裏閃過一絲茫然。
景婷繼續說道：“小妹妹，言情小說看多了吧？青梅竹馬就要結婚？嗬嗬，荒唐！”她說完，沒有停留，仿佛覺得很好笑似的，聳著肩走了。
突如其來的安靜讓葉印心的心緊緊地揪了起來。
荒唐嗎？
嫁給程寒深，可是她從小的夢想。
但現在，這個夢想碎了。
臉上冰冰涼的。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天下起了雪。
今年的頭雪，沒想到這樣冷。
看著樓底下那個毛茸茸的影子，六樓某個房間的陽台上，一點猩紅靜靜地燃燒著，仿佛一顆眸子，於靜匿處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