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前世死因
顧淵捏了捏手指。
萬寶七年,五月二十三。
這個日子,他怎麽可能會忘記。
前世的那天,他渾身染血,卻依舊難轉敗局。
他被數根長矛慣胸而入,被死死的釘在了西郊的官路上。
哪怕現在已經重生歸來。
可每每午夜夢回,他還是會忍不住的感到一陣心悸。
不隻是為他自己。
還有那些跟在他身邊出生入死的兄弟們。
全都被長矛慣胸而入,甚至還有的被馬刀斬下頭顱,一下子滾的老遠。
那些是他父王留給他的人。
自小就跟在他的身邊。
在西尋那麽多年,也是他們暗中保護在他身邊。
他們雖然是仆從侍衛,但是在他心裏,他們就是他的兄弟,是他的親人。
可是全都慘死在那一天。
但他的直接死因,卻不是因為那群馬匪。
區區馬匪而已,他們當中無論誰都能以一敵百。
哪怕來再多的馬匪,也不能奈何他們。
他們是中藥了。
輕量的軟骨散。
所以出門前並未察覺到,直到運用內力的時候,才發現,渾身酸軟如棉。
隻能勉強提起刀劍。
朔風焱霜等人,無力再戰,紛紛抱住那些馬匪的腿,任憑馬匪的長矛刀劍砍在身上,隻為了給他爭取逃命的時間。
但是那些馬也被下了藥,紛紛倒在地上,他中了軟骨散,也無力逃脫。
隻能拚死一戰。
結果就是他們全軍覆沒,都倒在了血泊中。
他當時真的死不瞑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心裏強烈的不甘,他的靈魂竟然飄到了半空中。
看著他的人都倒在血泊中。
看著那些馬匪們哈哈大笑。
他目呲欲裂,拚命的衝上去,想要和那些馬匪同歸於盡。
可他忘了,他已經死了。
他甚至碰不到那些人。
再然後,他就看到血泊中站起一個人來。
是千雷。
渾身上下染滿了鮮血,看起來十分的慘烈。
他拚命的叫著,讓千雷快跑,還罵千雷沒腦子,既然僥幸沒死,就好好裝死。
等到那些馬匪們都走了,再爬起來找機會逃命。
偏偏這個時候爬起來做什麽?
讓馬匪補刀嗎?
但是,眼前又出現了讓他怎麽都沒想到的一幕。
那些馬匪看到他,並沒有擲出長矛刀劍,而是伸手道:“大人囑咐的事情我們兄弟已經辦妥了,把銀子拿來吧。”
然後他就眼睜睜的看著千雷從懷裏掏出厚厚一遝銀票來。
交到了馬匪頭頭手裏。
“你們做的很好,多餘的銀票是賞給你們的。”千雷麵無表情的說道。
“多謝大人。”馬匪接過銀票,恭敬的說道。
“殺了當朝九王爺,這可是轟動朝野的事情,你們快去逃命吧。”千雷又說道。
“兄弟們本就是幹的殺人越貨的勾當。”馬匪哈哈一笑:“大人放心吧,我們逃命自有一招。”
顧淵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千雷。
他們也是自幼一起長大的情分,而且千雷為人老實木訥,怎麽會……
他想衝上前去,揪著千雷問個究竟。
可無論他怎麽努力,都是徒勞。
他們看不見他,聽不到他。
“大人,日後若有了這種便宜差事,我和我那些兄弟們還願意效力。”馬匪已經翻身上馬,衝著千雷拱拱手。
“去吧。”千雷麵無表情的說道。
那馬匪哈哈大笑後,便策馬離開了。
一股強烈的吸力,讓顧淵的靈魂不由自主的跟上了馬匪。
他拚命的伸手,卻也抓不住千雷。
然後,他的靈魂就待在了馬匪頭頭的身邊,看著他們無惡不作,燒殺搶掠。
他一開始還不停的怒斥,但是後來就麻木了。
整日渾渾噩噩的。
他想,他的靈魂應該也堅持不住了,快要消散了吧。
直到有一天。
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闖了進來。
穿著一身大紅的衣裙,熱烈又張揚。
明明不會武功,卻透著一股讓人心悸的強大氣場。
竟比戰場上殺伐決斷的將軍還要多幾分淩厲。
一看就是經曆了無數次的生死。
那女子的身邊,隻跟著一位更年輕的公子。
手裏一把長劍,劍尖拖在地麵上,淌著血,蜿蜒了一路。
劍起劍落,便是幾條命。
那些馬匪被嚇破了膽子,竟然也會跪地求饒。
可那年輕女子卻隻吐出一句話來,聲音清脆好聽:“全殺,不留。”
她身後的男子,手中的劍揮舞的更快了。
慘叫聲不絕於耳。
最後,那個馬匪頭頭,也被他一劍斬落首級。
至死都沒有閉眼。
那年輕女子麵不改色的提起那個馬匪頭頭的頭顱,踩著一地的鮮血,一步一步往外走。
明明應該是刺鼻的血腥味兒,可他卻聞到一股凜冽的寒香。
自他死後,明明就再也聞不到任何味道。
為什麽此刻會嗅到一股寒香?
那幽幽的香氣,像是絲絲縷縷的線,沒入到他的靈魂中。
他那原本已經有些渾噩虛弱的靈魂,就像是突然被那些絲線注入了不菲的魂力。
讓他整個人都神清氣明起來。
再然後,他就像是被那些絲絲縷縷的看不見的香線扯住了一般。
不由自主的跟在了那個年輕女子的身邊。
親眼目睹她用馬匪頭頭的頭顱去祭奠了一座低矮的小墳。
又親眼目睹她一把火燒了那個馬匪窩。
再然後,他跟著那名年輕女子回到了京城。
他心情激蕩,他想去九王府看看。
但是,無論他怎麽努力,卻都無法離開那年輕女子周身一丈的距離。
慢慢的,他也就死心了,老老實實的跟在那年輕女子身邊。
想著她總歸是京城裏的人,衣著打扮也很不普通,應該是達官貴人的家眷。
那他日後總會有機會去九王府一趟。
哪怕去不了九王府,也總能遇見一些熟人。
他想知道玲瓏過的好不好?失去了他的母妃會不會傷心難過。
還有肖朗他們,好不好。
這年輕女子確實去參加過宮宴,但是因為皇城有龍氣在,他一個鬼魂進不去,隻能在外麵幹等著。
第一次超過了一丈的距離,他卻瞬間變得虛弱不堪。
直到那年輕女子從宮裏出來,他才又恢複了活力。
再後來,他就看著那年輕女子在不停的謀劃,不停的被追殺,不停的死裏逃生,然後反擊。
慢慢的,他知道了很多事情。
他知道她叫池瑜,他知道池家當年的慘劇,他知道她想要覆滅了整個唐家為池家上下百餘口報仇雪恨。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的眼裏心裏,已經被那道火紅的身影深深的打下了烙印。
他為她悲而悲,為她喜而喜。
他看著她走了一輩子,他看著她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他也看著她,覆滅唐家報仇雪恨後,就經常對著幾幅她自己畫的丹青出神。
那幅畫上,一位俊俏男子白衣勝雪,站在桂花樹。
桂花紛揚而落,香透衣襟。
那男子,眉眼間有七八成,與馮長初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