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心之憧憬
周一的時候，一大早，就有個小女孩兒提著一個尼龍口袋來到了學校。這是出現在展顏生命裏的第一個山村女學娃。她有一雙宛如葡萄般的黑眼睛，皮膚黝黑，穿得頗為寒酸，就那樣背一個斜跨的布書包，定定地看著她。
“你叫什麽名字呀？”
小女孩兒顯然膽小，嚇著了，很是小心地朝後退了一步。
“別怕，啊？小姑娘讀幾年級了？”
仍舊不回答，低著頭，絞著手。
“這口袋裏裝的什麽呀？能讓姐姐看看嗎？”
從她的笑容裏，小女孩兒這才放鬆了幾分。
“紅薯。”
“哦，這樣啊！”
此刻，身後傳來一陣清脆的童音，“梁老師好！”
回頭一看，是梁浩來了。
“小顏，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嗯，那個……沒事，想轉轉。”
天邊升起了一抹紅日來，頓時，映紅了整個校園，仿佛一切都變得充滿生機起來。
梁浩身邊很快就圍上來了一群小孩兒，當她看見他被他們圍繞著時，那洋溢在臉上的愉悅表情，就終於知道，為什麽他甘願留在這窮鄉僻壤的所在了，心裏不由得一陣激動！
這當兒，那道清脆的童音再次響起，隻見那小女孩兒扯了扯梁浩的衣角道：“梁老師，這個姐姐是誰呀？長得好漂亮啊！”
隻見梁浩一把抱起了小女孩兒，“這個姐姐可是個大明星哦！”
“梁浩哥哥！”
展顏柳眉輕擰，不想要這些小孩子知道，現在，她隻想安安靜靜地呆在這兒，讓自己好好沉澱沉澱。
上課鈴響了，小孩兒們歡快地奔向了教室，旋即，響起了朗朗讀書聲，在山穀裏回蕩。
“怎麽了？小顏？”
“沒、沒怎麽。”
為什麽自從來到這兒後，自己的內心變得越發的多愁善感了？當她看見那一雙雙渴求知識的充滿稚氣的眼睛時，她有點兒想哭。
“好了啦，不要傷心了，鄉下嘛，比不得城裏，其實，他們能夠有書讀，就已經很不錯了！嗯？！相信我，將來，這些孩子會有出息的！這個地方也會變得更美好的！”
窗戶前，透過鐵欄杆，能夠看見教室裏，梁浩站在講台上那充滿自信的人民教師的風采！講起課來，聲音洪亮，舉手投足間散發著無比的魅力！仿佛成了另一個人，讓展顏感到陌生起來，甚至怔住了！
辦公室，與其說是這三位老師的辦公地，倒不如說隻是間寒酸的土坯房，中間除了擺著一張桌子，兩把長條凳，和一張破敗的藤椅外，再無他物。兩位老師對這個城裏來的客人很是熱情，弄得展顏都快不好意思了。
坐在桌前，看梁浩批改作業，展顏瞪大了眼，充滿了好奇，感覺這是一件多麽神聖而又很有意義的事情！
“小顏，如果你喜歡，可以留下來。”
“真的嗎？我可以？”
展顏覺得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這也正是她這些天所想。
“跟這些天真無邪的孩子在一起，難道還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有比這更幸福，更有意義的事情嗎？”
三天後，講台上，穿一襲紅色毛絨套裙的展顏講起課來，真是毫不含糊！惟妙惟肖！隻見黑板上畫著一個男子，展顏給這些小孩兒準備了一堂美術課。冷不丁回過頭去卻發現自己畫的那個怎麽跟某人那麽像？！
“展老師，這個哥哥看上去好好看哦！”
“什麽好看呀，就是長得帥嘛！”
一個自認為有點兒見識的調皮的男孩子搶白道，然後，伸出舌頭來，向大家扮了一個鬼臉！弄得大家哈哈大笑！
“是嗬，怎麽畫的是那家夥？！難道我心裏根本就還沒……”
“嘿嘿！展老師，這個帥哥哥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啊？跟你好配的呢！”
這當兒，一個乖巧的女孩子托著腮，眨了一下稚氣的眼睛，顯出一本正經的表情道，真像個小大人！
看著孩子們天真的表情，弄得展顏臉都泛了紅。走上去，用刷子立刻就將那副畫擦掉了。
“展顏，擦得掉嗎？在你心裏難道不是成天時時刻刻還想著他嗎？想要自欺欺人嗎？！”
心裏似乎有另一個人突然跳出來道，被問得啞口無言。
“我……真的還沒忘記他？”
講台上，背過身去，展顏捂著嘴，眼淚奪眶而出，跑出了教室。
“展老師，你怎麽了？”
身後傳來孩子們關切地詢問。
“小顏。”
一道磁性的男中音響起，回過頭去，卻看見身後，梁浩站在台階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著自己。
……
“小顏，我想，這兒可能並不適合你，如果你心裏還有他，就去找他吧。”
梁浩的情緒顯得很是低落，轉過身去，摳了摳手裏拿著的粉筆盒，頓了頓，然後，徑直走進了教室。
“梁浩哥哥。”
回過身去，卻看見他已經站在了講台上，跟他之間的距離似乎隔著十萬八千裏那麽遙遠。
這當兒，手機卻響了起來，一看是肖碧華，便低低地喊了一聲：“媽。”
“小顏，我……”
電話那頭的肖碧華幾乎哽咽了起來，一聽就覺得不對勁兒。
“怎麽了，媽？”
“我……”
“手術，哥帶你去做了嗎？我給的那些錢足夠了。”
“別提那臭小子了！”
……
為什麽？展家到現在都還不放過她？！即便是躲到了這窮鄉僻壤的所在，肖碧華也不放手！展沐那家夥難道真的不是人？！要知道，臨走前，她留下的那一筆錢，可是她拍廣告掙來的一大半，隻留下了一百萬在身邊，剛剛，聽見肖碧華的訴苦，展顏簡直覺得天都要塌了。她隻求展家能放過自己，可是，卻一次次將她推向深淵。
“好了媽，知道了，我再去聯係一下醫院，總之，你手裏剩下的那些錢，一定不要讓哥找到！記住！千萬記住！”
掛上電話，一行清淚潸然而下。
“展沐，這輩子，你是我的克星嗎？為什麽不放過我？！為什麽？——”
在心裏，她幾乎歇斯底裏。揩了一把眼淚，然後，走向了山野裏。腦海裏，那張熟悉的麵孔浮現了上來，霧蒙蒙中，一道清脆的女中音傳來，“佩兒，媽媽！是媽媽呀！佩兒！”
“媽！是你嗎？”
一個小孩兒高興地跑了上去，被從朦朧中走來的那個熟悉的身影一把深深地抱著，在小孩兒的頭頂愛意綿綿地親了又親。
“佩兒，媽媽的乖佩兒！”
“媽，你哭了？爸爸呢？”
“他……”
躺在一個山坳的草地上，一陣風吹來，把展顏弄醒了，剛才，許是情緒低落的緣故，靠在山坳裏，睡著了，醒來，眼角還殘留著淚痕。
“媽媽，佩兒想你了！”
站起來，提了提胸膛，讓自己重新振作一下精神。對麵的田埂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走來，一邊走一邊朝她揮了揮手，“小顏！原來你在這兒？”
“梁浩哥哥，你們放學了嗎？”
發覺她眼圈紅紅的，這就走上去，伸手輕輕地揩了揩她的眼角。
“怎麽了？哭了？小顏，要是覺得這兒艱苦，你可以離開，梁浩哥哥隻希望你幸福！”
“不！梁浩哥哥，我並不那麽認為！這幾天，我在這兒所看見的，聽見的，感受到的都是從未有過的，這種經曆對我來說，是不可多得的！我想我這輩子都會把它深深地珍藏在心底，那些可愛的小孩兒，真是治愈的良藥啊！嗬嗬！”
話落，展顏努力地擠出一絲笑意來，“走，梁浩哥哥！”
“去哪兒？”
回過頭去，一雙水眸看向他，“那個大眼睛女孩兒家。”
那是一雙多麽純真，無邪的稚嫩眼睛，這輩子她都忘不掉，已經深深地在她的心底裏打上了烙印。因為，從那個小女孩兒身上，似乎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那年，也是像她那樣提著一個尼龍口袋，裏麵裝著從街上撿來的易拉罐，在巷子裏，被一個藍眼睛，黃頭發的姐姐叫住了。還記得那時，她背著一個大大的雙肩包，紮一個高高的馬尾，一臉的親切，就像很久都沒見的親人，撫了撫她的小臉蛋兒道：“小妹妹，你這裏麵裝的什麽呀？”
“飲料瓶子。”
稚氣的聲音，頓時，就讓人生了愛憐之心。隻見那小姐姐低頭從袋子裏拿出一個口香糖來，舉到她眼前，笑盈盈地道：“這個，給你！口香糖！”
“可是，口香糖又是什麽東西？”
張著一雙深邃的大眼睛，展顏眨巴了一下，定定地看著她。
“口香糖就是能夠讓你變得快樂的一種快樂糖糖啊！相信姐姐，這個會讓你變得快樂哦！”
想著，眼睛不由得變得潮濕起來，背轉了身去，抬手揩了揩眼角。
“怎麽了小顏？你到底在想什麽？告訴梁浩哥哥，為什麽，這些日子，你總是動不動就流淚，求你了，告訴我好嗎？我想跟你一起分擔你的憂愁！別誤會，小顏，其實，我沒那個非分之想，隻是覺得，我梁浩這輩子想要好好保護你，不讓你再受到傷害！你知不知道？……”
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