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李家永遠會是陛下的李家
皇宮禦書房，李建元的麵前，坐著一個人。
準確的說，是一個老頭。
一個很老很老，皮都皺在一起的老頭，看著像是剛從棺材裏挖出來的老頭，滿臉都寫著油盡燈枯四個字。
這老頭就算下一秒死在自己麵前, 李建元都不覺得有任何問題。
從老頭的神態和眼神之中，李建元讀出了一種不一樣的情緒，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愛。
“你和你爹年輕時候一模一樣，不過比你爹帥，也比你爹更有作為。”
“父皇就是因為被舊疾拖累了，否則肯定大有作為。對了，朕的李家不是煉丹世家嗎？為何沒有丹藥能醫好父皇的舊疾？”
“如果隻是皮肉傷, 治好你爹不在話下, 就算是傷及內髒，我李家亦有手段治療。可是陛下，有些傷，藥石無醫。”
“比如說？”
“氣運傷身無藥醫。”
李建元皺著眉頭，父皇的舊疾跟氣運有關？
按照之前自己所知的，父皇不是帶兵出征，胸口中了一箭導致的傷勢嗎？
這其中，原來還另有隱情不成。
“說清楚一點，父皇的傷不隻是箭傷？”
“是箭傷，一箭射中了心口。若不是他身邊帶著救命的靈藥，那一箭當場就能取了他的性命。”
“那你說什麽氣運傷身。”
“他中了箭傷，箭矢射中心口，已然大動元氣，盡管我李家是煉丹世家，有靈藥救命，但頂多能維持住他的傷勢。天底下，唯有一樣東西，能夠補全他的傷。”
“氣運？”
“對！我給他出的主意, 引氣運入體，護住心脈。”
“成功了？”
“成功了，若非如此，就算有我們煉的靈丹妙藥在，他也活不過一年。禦醫嘴裏所謂的五年，其實是放出去，用來穩定人心和局勢的話而已。”
之前上官成業跟李建元解釋過國運，其中就談到了氣運。
氣運跟國運差不太多，但有個區別。
國運隻可能出現在稱王的人身上，氣運則可能出現在任何一個天賦異稟的人身上。
因此，氣運可以用秘法，強行從天才的身上剝離開來，放到另一個人身上。
但國運不行，一旦有人嚐試煉化國運，要接受的不是一人，而是百萬人、千萬人、萬萬人，整個大唐王朝境內的國運。
這也是上官成業準備了這麽久，遲遲沒有給李建元煉化國運的原因。
國運是牽一發動全身，不可能像氣運那麽隨意，這件事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的餘地。
不做好萬全的準備，上官成業絕不會出手，上官成業甚至準備好自己破境成就陛下的打算，隻是沒有將這個想法告知陛下。
但煉化國運的危險萬分，上官成業跟李建元提過無數次。
以那時唐靈皇的狀態來看，煉化國運絕無可能，就隻剩下煉化氣運這一條路可走。
煉化氣運雖然遠沒有煉化國運麻煩和凶險，但介於唐靈皇當時的身體，也絕非易事。
若是唐靈皇本人心性不堅定，沒有大毅力，哪怕有李家和上官家在旁鼎力相助，也斷然沒有成功的可能。
“既然父皇成功了，為何會被氣運傷身？”
“成功了一次，成功了兩次，不代表次次都會成功。第三次煉化氣運的時候，出了茬子，氣運反噬，斷絕了他的希望，也就是你爹駕崩前一個月左右的事情。”
“父皇知道自己要死了？”
“不知道，我沒忍心告訴他。”
老頭搖頭，神色哀傷。
從老頭進來開始，老頭對唐靈皇的稱呼，一直是他。
加上這句話，李建元不禁對老頭的身份產生疑問。
“你是誰？”
“我是你的親爺爺。”
這句話讓李建元愣住了，他是自己的親爺爺？
那位隱沒在大荒沙，不知去向的淮西王爺李慕升？
唐靈皇的上一任是唐玄皇，唐玄皇是淮西王爺，也就是李建元親爺爺的大哥。
當年唐玄皇傳位的時候，就引起過轟動，唐玄皇沒有把皇位傳給自己的親兒子，而是傳給了他的侄子。
“陛下不信？”
“信。現在看來，關於李家許多長輩的記載，恐怕都是假的吧？”
“有的是，有的不是，我們需要隱瞞自己的存在。”
“為什麽？”
“為了大唐王朝的江山永固。”
“你知道朕問的不是這個。”
“陛下，李家其實依舊是陛下的臣子，陛下無須擔心太多。我心知上官成業一定說過些什麽話，但那些話，隻代表一部分李家人的意思。隻要我在一日，李家永遠是屬於陛下的、效忠於陛下的李家。”
“可你很快就會不在了。”
“嗯！我不在之後，我相信那時的陛下已經無須任何人的庇護了。”
麵對這個幾乎毫無印象的親爺爺，李建元沒有感動或是激動的情緒，隻是從心底裏，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
跟自己當初見到和相信上官成業一樣，那是刻在骨子裏的東西，抹不去的。
從李建元穿越到這個地方，從原主的身上，他感受到一個不一樣的王室。
簡單的說，大唐王室更有人情味。
也許是暗中受到這一點的影響，李建元對幾位王爺都留了情，他不願意幹太多這種手足相殘的事情，除非有這個必要。
李慕升是自己的親爺爺，自己的外公上官成業都這麽護著自己，親爺爺於情於理，再怎麽說也不至於會坑害自己。
就算要坑害，根本不用等到現在，自己尚且沒坐穩龍椅的時候，下手不是更方便麽？
既然李慕升不願意明說，李建元也不打算多問。
爺孫倆按理是沒有什麽不能說，他不說，肯定有充足的不能說的理由。
“你說你要小十五，小十五是這一代的守鼎人？”
“隻可能是小十五了，除非他在外麵還有我不知道的私生子，要麽就是.……我李家的傳承斷了。”
“守鼎人很重要嗎？”
“陛下作為執鼎人，陛下有權問鼎和易鼎，對陛下而言或許不那麽重要，但對李家非常重要。”
“嗯，朕明白了，小十五讀書的事呢？”
“陛下不用擔心，我隻需要確定一下是不是小十五就可。就算他是守鼎人，也要等他到十八歲，才能接替這個位置。”
“你還能堅持十三年？”
李慕升搖了搖頭，“堅持不了，我死之後，小十五接替之前，我會用陣法封山封鼎。”
看樣子，李慕升是需要帶著小十五去一趟流雲山。
否則根本不用如此麻煩，小十五進宮的時候，瞅一眼就行了。
“小十五明日要上學，過兩天休息的時候，你在帶他去吧。”
“好。”
見茶杯空了，李建元給自己倒了杯茶。
剛放下茶壺，猶豫了一下，又拎起茶壺，給李慕升倒了一杯茶。
接過茶杯，李慕升露出一個微笑。
微笑配合他一副將死的樣貌，顯得有幾分恐怖。
但這不重要，李建元能夠看到這份笑容裏蘊含的溫情，是極其真切，不摻雜任何水分的。
喝了口茶，李慕升開口問道。
“陛下，你真要煉化國運，凝練真龍之氣？”
“嗯，勢在必行。”
“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朕不願，也不滿足於隻是當一個尋常皇帝。明明有更好的風景，朕若是不去看一看，豈不是會抱憾終身？”
“這很危險，非常的危險！陛下很可能會死在煉化國運的過程中。”
“朕知道，上官成業說過很多次了。”
“陛下，其實你哪怕不煉化國運，身無半點修為。以李家和上官家的本事，依然能輔佐陛下穩穩當當坐在龍椅上。上官成業雖然是個惹人厭的老頭子，本事還是極高的，他恐怕早有計劃。”
“你就沒有什麽計劃幫朕的嗎？”
“我沒有上官成業那個本事，不過陛下既然決意要煉化國運，陛下煉化國運的那日，若是我還在，我送陛下一樣東西，助陛下一臂之力。”
這話是李建元刻意問的，上官成業說過，凝練國運這件事，不止是他在準備，李家也在背後出力。
如果李家不出手，這件事要比現在難辦的多。
事實上，李家早就在準備凝練國運的事宜，隻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直到上官成業提議，李家決定相信上官成業的眼光。
更準確的說，是李慕升壓下了所有不同的聲音，答應了上官成業的要求，為自己的親孫子，動用早已經準備多年，凝練國運的大陣及各種秘法和材料。
上官成業所說差的三樣材料，是上官成業為李建元做的一個保險，一個護身的陣法，一個保證李建元即便凝練真龍之氣失敗，也有較大把握能全身而退的保護措施。
可親人之間，有時候就是這樣，做的多，說的少。
越是親近，你反而越不知道，他在暗中為你做過多少事。
融於血液之中的羈絆，有時候不必說，亦能感受到。
“陛下，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說吧。”
“陛下，想做一個怎樣的君王？”
這個問題，李建元在心中問過自己無數次。
他想過做一個舉世無雙，淩駕在所有人頭上的霸主。
也想過做一個愛戴百姓，打造一個盛世大唐的賢主。
偷懶的時候，還想過做一個沉迷酒色，整日遊手好閑的昏主。
各種各樣的可能性，各種各樣的選擇，讓李建元挑花了眼。
最後，李建元隻剩下一個想法。
“朕想做一個無愧於心的君王。”
“陛下想要的東西很多。”
“整個大唐王朝都是朕的，朕要的再多，哪有如何？”
“陛下說的是，天下都是陛下的，自然是予取予求。那我預祝陛下，能夠得償所願。”
李慕升笑了笑，站起身來，朝李建元抱了抱手，轉身離去。
他沒有選擇直接用修為離開，李建元知道他做的到，因為他就是這麽進來的。
望著這個孤單的背影，李建元忽然心中一痛。
其實李家，一直在為大唐王朝驅趕著暗中看不見的黑暗吧？
一個躲在暗中的李家，所麵對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呢？
能讓堂堂王室，甘心隱沒在暗處，乃至是見不得光，甚至無法親自陪親兒子最後一段時光，隻能在心中咀嚼痛苦，默默的看著親兒子死去。
走到門前，李慕升停住了腳步，側過臉來。
臉頰，在月光對著雪花反射的銀芒裏，顯得分外刺眼，格外孤寂，讓人心中一悸。
“陛下，能滿足我的一個心願嗎？”
李建元放下茶杯，站起身來，似乎已經明白李慕升想說什麽了。
揉了揉眼角，李建元露出一個笑臉。
“我會來送你的，爺爺。”
“嗯！”
那張滄桑且充滿孤寂的側臉，瞬間綻放出難以言說的溫柔，溫暖的情緒，仿佛化開了冬夜的風雪。
李慕升一甩袖子，整個人的精氣神，在一瞬間提了起來。
進門前，李慕升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
出門而去的李慕升，像是一個意氣風發，正值壯年的男人。
“哈哈哈哈哈~~~多謝陛下！”
“陛下！李家永遠會是陛下的李家，李家若有人膽敢或者妄圖背叛陛下，我會親手帶他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