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敗家子
聽著茂叔熟睡時此起彼伏的鼾聲,三光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說:“你要困了也睡會兒。”
我擺擺手,沒有說話,扭頭看向了窗外的景色。早晨的薄霧還沒有散去,宛如一條輕柔的白紗籠罩在了遠處的山帶,若隱若現。偶有幾隻鳥兒飛過也被我們的車迅速甩在了後麵。三光的駕駛技術很好,既快又穩,下午我們就到達了目的地——位於邯鄲市南麵的磁縣蘇家溝。一下車,碰到了一位老農正趕著驢車往這邊來。
三光迎上去問:“大爺,我問一下,咱們這兒是蘇家溝嗎?”
老農點點頭:“對對,是蘇家溝。”
“那咱們這兒有一位叫蘇超的老人嗎?”
老人不假思索地回答:“沒有沒有,叫蘇超的年輕人不少,但是老人沒叫這名字的。”
邯鄲當地的方言我也能聽懂一二,隻聽三光又接著問:“那咱們村裏有沒有老人當過兵呢?”
“這個就不知道了。”老農說:“你去村長家問問吧。”說著,將村長家的方向指給我們。
蘇家溝的村長叫蘇愛國,聽到我們的來意後拿出了一個很厚的都發了黃的本子說:“你們看看這個吧,這上麵有一些老人的名字和他們的資料。”茂叔早就睡醒了,就和我們一起下車了。他翻開本子,一個一個看著上麵的人名,忽然,他指著一個人名說:“找到了,就是這個!”
我和三光伸過腦袋去看,果然沒錯,上麵寫的是蘇超。但是一看出生年月標的是“1936年”,我高興的勁頭一掃而盡。我抱怨茂叔:“您老人家看清楚行不行啊?”
三光不明白:“怎麽,不是這個?”
“我們要找的蘇超應該比這位老人年紀還要大。”
繼續翻閱資料,上麵記載的都是抗日和解放後的參軍情況,我們頓生失望。
從村長家無果而返,我們又在蘇家溝四周尋訪,大家都沒有聽說過蘇超這麽一個人。一個多星期下來,別說磁縣了,成安、臨漳、肥鄉我們都轉遍了,也沒有找到蘇超這麽個人。而這幾天,同學也都陸續打來電話,都說沒有找到。剛剛燃起的希望瞬間就被澆滅了,這幾天下來茂叔也是無精打采的,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三光也很少說話,都一直是一個人在沉思。而我則在想:“難道蘇超不是邯鄲人?文大爺臨終前所說的‘蘇超,邯鄲’,會不會是另外一層意思?他是不是想說蘇超知道盜掘裕陵的情況,但是國寶在邯鄲?……”一連串的疑問湧上了我的心頭。
這一天,我們幾個同學又聚到了一起,茂叔也在。連續一個多星期沒有進展,大家的情緒都很低落。我說道:“沒關係,辛苦大家了,我已經決定今天回秦皇島了,謝謝大家幫忙。”
黃銳遞給我支煙,替我點著,說道:“佳亮,什麽時候想我們了就回來看看。我有時間就去秦皇島找你玩兒。”
“嗯。”吃完了飯,黃銳和三光執意要送我。買好返程的火車票出了售票廳,茂叔問黃銳:“邯鄲有古玩市場嗎?”
我不由地笑了一聲,馬上就要走了,茂叔還念念不忘要淘點兒東西。
黃銳說道:“在中華北大街有一家。”
茂叔說:“反正是晚上的火車,還有時間,你帶我們過去看看吧。”
三光驅車帶我們到達了那裏。可能是周末的緣故,古玩市場人頭攢動,熙熙攘攘。我感慨地說:“邯鄲身為古城,文化氛圍就是比秦皇島濃啊!”的確,秦皇島的古玩市場很少有人去,即便有顧客光臨,多半兒也是附庸風雅的俗人,很少有懂眼的行家。我對這些東西雖說喜歡,但向來外行。茂叔相對我而言就老練的多了,他自己時而停下腳步與攤主或店主討價還價,時而背著雙手邊看邊走。
三光和黃銳對這些一向不太感冒,兩個人一人叼著一支煙跟在我們後麵聊得興起。我也是邊走邊看,遇到喜歡的就把玩一下,買是絕對不敢買的,因為和茂叔在一起這麽多年了,深知這裏麵的水深。忽然,我的目光被一張照片吸引了過去,那是一張已經發黃的黑白老照片,邊角都已經破損了。照片中的兩個人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穿著國民革命軍的軍裝扶劍而立,另一個是一位清瘦矮小的人,站在了他旁邊,也是一身軍裝,但是給人的感覺他身上的軍裝與他本人並不相稱。如果單憑照片中的人是不足以吸引我的,最關鍵的是照片的上麵字,黑底白字仿佛橫幅似的拉在上麵“國民革命軍第十二軍第六師師長柴雲升”。我拿著照片怔住了:這個人是柴雲升,那旁邊這個人是誰,不會就是蘇超吧?我趕緊仔細看照片,希望可以找到一點兒蛛絲馬跡,在照片的背麵我發現了一個“八”的字樣,前麵還有幾個數字,隻是年深日久,已經辨認不清了。
我急忙叫他們都過來。茂叔看到這張照片眼睛都綠了,一把搶過去看了一遍,激動地小聲對我們說:“這是真的!”
我問攤主:“這張照片你是怎麽來的?”
攤主是個三十多歲,頭發淩亂的男人。見我們是外地口音,他一咧嘴,露著滿口的黃牙,用普通話說道:“這可是我花大價錢收來的,你們要想要的話就給你們一個底價——三百塊,怎麽樣?”
我、三光、黃銳都不是生意人,不知道怎麽討價還價,但是茂叔就不一樣,古玩界摸爬滾打這麽多年,他早就熟知了其中的貓膩。隻見他搖頭笑道:“你這個東西啊,不值錢。”說著,就扔到攤位上。
聽茂叔這麽一說,攤主不幹了:“哎,你這老頭兒,你怎麽知道這東西不值錢呢?再說了,買賣不成仁義在,哪兒有你這麽買東西的?”
三光對攤主說道:“你知道他是誰嗎?全國古玩界的元老,中國古玩藝術聯合會的高級顧問,秦皇島最大的古玩店‘古逸軒’就是這位老先生的。”
這攤主也真實在,一聽三光這話,馬上對茂叔肅然起敬,站起來說:“原來是老專家來了,久仰久仰!”
我不禁在心裏暗笑:“久仰什麽呀,你連茂叔姓什麽都不知道呢?”
茂叔知道三光的意思是要唬住攤主,於是擺出了一副專家的樣子,咳了兩聲清清嗓子,說道:“呃,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呀?”
攤主給茂叔遞了一顆煙,笑著說:“我叫楊通才,老專家請抽支煙。”
茂叔推卻了,繼續問:“在這兒幹了多久了啊?”
攤主轉而給我們遞煙:“幹了十幾年了,混口飯吃。”
我們也都推卻了,我咳嗽了一聲,暗示茂叔趕緊切入正題。
茂叔明白了我的意思,問攤主:“這張照片你是怎麽得來的呀?”
攤主笑了:“老專家在這兒呢我就說實話了,這是我們村的一個混混兒賣給我的。”
“混混兒?”
“對呀,他叫孫進,本來家裏挺有錢的,聽村裏的老人講,他們家早先的時候是地主,可是到了他這一代就沒落了。時常拿著家裏老一輩兒留下來的東西來這裏變賣。”
“這個孫進現在在哪兒?”
“就在武安大石村。”
“武安。”聽到這兩個字,我們四個人都互相看了一眼。
在回來的路上,我們商量著這件事。黃銳說:“不可能啊,祝赫負責的武安地區,她不是說沒有蘇超的線索嗎?”
我說道:“要麽是這個叫孫進的和蘇超有莫大的關係,要麽就是蘇超到達邯鄲後改了名字,孫進是他的後代,所以祝赫沒有查出來。”
三光低頭沉思說道:“無緣無故地換名字,甚至連姓兒都改了,看來一定發生了什麽變故。佳亮,雖然你不肯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我現在對這件事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我笑了笑,我之前上網查過關於清東陵被盜的始末。一九二八年八月,清東陵被盜的消息震驚世界,國民政府迫於壓力全力督促偵破此案。當時盜墓元凶十二軍軍心渙散,惶惶不可終日,很多人都攜寶私逃了,而蘇超很有可能就是這裏麵的其中之一。在到達邯鄲後,為了防止外麵的追查就更名改姓。當然,我所想的這些沒有告訴三光他們。
茂叔有力地一揮手,說:“不管怎麽說,現在有了新的進展,我們就應該一鼓作氣拿下對手!毛主席說得好:‘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我們紛紛點頭表示同意,退了火車票之後,我們驅車趕赴了武安。而黃銳因為工作繁忙,並沒有與我們同行。
武安是一個新興的工業城市,處於河北、山西、河南、山東四省的交界地帶,原屬河南省,1949年劃歸河北省,其經濟發展在河北的地級市中名列三甲。我們一路打聽,天黑的時候才到達了大石村。找了一個村莊旅館住下了。
經過大家商議,決定先休整一天,第二天再去找孫進。當晚,我睡得正香,忽然聽見外麵喧嘩聲不斷,有人大叫:“著火啦,快救火呀!”我一個骨碌爬起來,從窗外望去,隻見村南一片火光,映紅了夜空,濃煙滾滾,不少村民都拿著滅火工具奔赴那邊。我急忙穿好衣服衝出門外,三光也跑了出來,唯有茂叔還睡得跟死人似的。
到了火災現場,但見火借風勢,熊熊燃燒,仿佛一頭要吞噬一切的猛獸,肆虐非常。我和三光從村民手裏借來水桶等工具,加入到了大家的滅火隊伍當中。差不多二十多分鍾後,消防隊趕來了,火勢雖然被控製住了,但是三間瓦房已經被燒得所剩無幾了。
旁邊一個老大爺惋惜地說:“可惜了,可惜了啊!孫家當初那麽風光,現在卻被一把火燒得什麽都沒有了!”
我急忙問那位老大爺:“大爺,您說這是誰的家?”
“孫家,現在當家的就是孫進那敗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