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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太子哥哥】(一)

  偏殿的大門重新關上,贏元煜站在殿門外時,發現之前烏雲蔽月的天空變得清亮了起來。


  月光傾灑下來,門外侍衛跪了一地。


  贏元煜道:「今夜當值之人,罰俸半年,降品半階,其餘人等罰俸兩個月。」


  外間跪著的那些侍衛和小太監都是瞬間鬆了口氣,他們原本還以為廢帝死了他們會因此掉了腦袋。


  贏元煜垂眼看著台階下的幾人:「今天的事情,朕不希望在外面聽到半個字,廢帝因宿疾久病纏綿,熬到今夜方才病逝,若往後外間傳出半點與此不符的傳言,今夜在場所有人連坐,誅九族!」


  眾人瞬間冷汗:「臣等不敢。」


  潘青揮揮手,便有人上前處置剩下的事情,而在場這些人也需要再交待一番,以及記錄所有人姓名出身等物,免得外間有人打探宮中之事時說了什麼不該說的,等處理完這些,潘青才匆忙追上了新帝。


  見他在月下漫步,臉上沒半點異色,潘青陪著新帝走了一路,才說道:「陛下,您說馮源對永昭公主有沒有真心?」


  贏元煜說道:「有吧。」


  真心是有,可沒那麼純粹。


  「當年馮家入罪,馮源被人所害困於宮中凈身為奴,永昭姑姑就是他唯一的救贖。」


  贏元煜在登基之後,其實一直很好奇薛諾當初為什麼從頭至尾都沒想過要跟馮源合作,甚至哪怕馮源一直是為永昭姑姑復仇,哪怕手段過激,可到底跟永昭姑姑有過一段情誼,薛諾為什麼對他也沒半點留情,甚至離京之前連見都不曾來見過他。


  他查探過一些馮家的舊事,也曾經問過安國公和沈忠康,這才知道馮源和永昭公主的那些過去。


  馮家當年未出事時,馮源曾是京中有名的才子,看似溫文儒雅實則心高氣傲,後來一朝落難進宮,因為出身和那一身的風骨受盡屈辱,而永昭公主就是在他絕望時將他救回來的人。


  她救他於危難,護他於微末之時,後來更是在肅清朝堂奸佞時替馮家平了反。


  對於馮源來說,永昭公主就是他黑暗人生里唯一照拂過他的光,他死死抓著不願意放手,為此不惜拒絕了出宮的機會,甘願留在宮中守著御馬監的差事,只為了偶爾那麼一兩次的相伴。


  後來永昭公主死了,他的光也沒了。


  再次跌入深淵的馮源執念著要報復毀了他救贖的一切,他的偏執到底是因為永昭公主,還是為著那個在馬廄邊救了他的虛影,誰也說不清楚。


  潘青聽的有些糊塗,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他皺眉眼說道:「可微臣一直想不明白,那劉海為什麼會幫永昭公主。」


  這宮中所有人都知道,劉海是天慶帝年少時就跟在他身邊的人,對他忠心耿耿,更是陪著天慶帝一路從皇子走到了坐上皇位。


  天慶帝登基后,劉海就成了宮裡的大太監,掌管著禁宮大權。


  那時候的胡志儀哪怕管著錦麟衛,可在劉海面前也得低頭,要不是後來劉海為了救駕受了重傷瘸了一條腿,那胡志儀又哪裡有機會能夠出人頭地。


  潘青很早以前就入了東宮當差,自然也知道劉海在天慶帝心中的地位,天慶帝能將廣寧殿那般重要的地方交給劉海去看管,也足可見他對劉海有多信任,可這樣的人,為什麼會背叛了天慶帝?


  贏元煜抿抿唇,他其實也有些看不清楚劉海。


  要說他背叛了天慶帝,可這麼多年劉海從未做過什麼傷害天慶帝的事情,也未曾真正將梟符交給旁人,讓人借其對付天慶帝。


  可要說是忠心,他私藏梟符,贈血融丹的解藥給安國公,這此間種種也不像是個忠心之人會有的。


  潘青低聲道:「微臣聽說,長公主帶兵圍宮的那天,劉海得知廢帝的事後,就直接上吊自盡了,連個遺言都沒留,陛下您說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贏元煜望著花壇那邊有些走神。


  君臣二人一路回了寢宮,下頭的人送了熱水過來,贏元煜洗漱之後那些人才退下。


  他翻著還沒處理完的奏摺,等一直批到了夜半三更,抬頭就見潘青杵在不遠處一臉的欲言又止,贏元煜沒好氣地說道:「朕披個摺子,你一直在旁吞吞吐吐了半晚上,有什麼話就說。」


  潘青偷覷了他一言:「陛下,馮源之前說……元璟小公子還活著……」


  「就為了這事?」


  潘青連忙點頭,這可是大事,他一直以為元璟就是元窈,也就是後來的昭宸長公主,那元璟的身份只不過是她拿來登於朝堂所用,可是剛才馮源說起來時,卻分明篤定元璟還活著。


  贏元煜淡聲道:「朕知道元璟還活著。」


  啊?

  潘青震驚:「您知道?」


  「這有什麼奇怪的。」


  贏元煜扭頭見他模樣淡定,「你可還記得,安國公和大長公主是為何鬧的和離,又是為了什麼時至現在,大長公主依舊不肯原諒安國公的?」


  這個潘青當然知道。


  當年廢帝殺了永昭公主,意圖對永昭府斬草除根,大長公主冒險救了小公子元璟,將其私藏起來,只告訴了安國公一人。


  安國公答應會替她保護元璟,可後來察覺事有不對,消息或有走漏,這才逼不得已佯裝出賣了大長公主,殺了元璟取信了天慶帝,這才有了後面跟大長公主決裂,以及多年深得天慶帝信任的事情。


  贏元煜見自家這個禁軍統領還沒反應過來,他有些無奈說道:

  「元窈是姑娘,雖說因為血融丹改變過樣貌,可當年被救出來的時候無論是年歲還是樣貌根本無法冒充元璟,可父皇那頭既然肯定元璟還活著必定是得了消息,換句話說,大長公主救出去,後來被安國公用一具已死的孩童屍換走假死的那一個,必然不會是元窈。」


  見潘青恍然大悟。


  贏元煜說道:「皇姑奶奶嫉惡如仇,如果元璟真的死了,你覺得她會讓安國公踏足大長公主府?」


  「還有阿窈,以她的性子,安國公若真的害死了元璟,哪怕是形勢所逼,有再多的緣由,她也不會饒了安國公。」


  潘青想起昭宸長公主那性子,不得不說陛下說的是對的。


  潘青低聲問了句:「那陛下知道元璟小公子在哪嗎?」


  贏元煜抬眼看他:「不知道。」


  潘青遲疑,他怎麼覺得陛下這話不像是實話?

  贏元煜淡聲說道:「不管他是誰,也不管他現在在哪裡,既然阿窈沒讓他認祖歸宗出現在人前,就代表他不想再當贏元璟。」


  「這一次就算了,朕滿足了你的好奇心,往後不要去打聽追查,便當元璟當真是死在了永昭府的那場血洗里。」


  潘青後頸一凜,連忙低頭說道:「微臣明白。」


  ……


  廢帝病逝,消息傳出宮時,果然如新帝所想的那般,連半點波瀾都沒掀起。


  天慶帝已經被廢了兩年有餘,朝中上下原本屬於他的那些勢力也慢慢被剔除的乾淨,新帝從剛登基上位時被一眾朝臣刁難各種磕磕絆絆,到如今已經理順朝政,將先帝之人換了大半。


  宗親端王等人已被削減了實權,一些酒囊飯袋的皇室子弟也只有虛銜在身,守著皇室宗親的尊貴過日子,朝中雖不說是新帝的一言堂,可也沒有人會再去為一個被廢的人尋新帝的麻煩。


  朝中僅剩不多的天慶帝在位時的老臣聽到消息愣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後轉頭就忙碌著自己的事情,而新帝這兩年提拔起來的朝臣對於這個曾經謀害忠臣,害死永昭公主的廢帝更是沒半點關心。


  至於馮源,比起天慶帝死得更加悄無聲息。


  朝中沒有因天慶帝的死有什麼異樣,又過了小半年,朔州平叛也到了尾聲。


  外界猜測朔州戰事平息,新帝坐穩了皇位之後,會想辦法與昭宸長公主搶奪兵權的事情從沒出現過。


  新帝只安安穩穩守著朝堂,在昭宸長公主徹底擊敗袁家拿下朔州佔據朔雍關后,不僅絲毫沒提讓朝中武將前往朔州接替駐守的事情,反而還將朔州軍政大權全部放權給了昭宸長公主。


  朔州大戰,朝中傾盡全力給人給物,軍需糧草從未短缺。


  如今戰後恢復民生需用錢財,昭宸長公主一封奏摺入京,新帝便招了戶部尚書張鈞入宮。


  張鈞來時,新帝正與沈忠康在說話。


  瞧見他時也沒說廢話就直奔主題:「朔州的摺子張尚書也看過了,眼下戶部還能拿出多少銀子?」


  張鈞看著手裡的摺子皺眉說道:「隋族助陣攻打北狄時,大戰所耗和當初許諾的報酬去歲方才交付,年前西北大旱賑災又花費七十餘萬兩,除此之外,這兩年整修江南河道,長公主與西陵王府交戰應付南越偷襲,銀錢更是如流水不斷。」


  「微臣淺算了下,如今戶部能拿出的銀子不足四十萬兩。」


  贏元煜聞言就有些頭疼。


  朔州大戰損傷極大,袁家誓死不退,甚至一度抽調朔雍關兵力,大開邊關之門讓南越大軍險些入關,以致邊城數處都受重創。


  後來雖然被薛諾、蕭池他們帶兵逼退,可到底那場大戰殃及南境數地,想要恢復又哪有那麼容易。


  想要讓朔州休養生息,讓南境儘快恢復過來,能夠讓百姓自給自足,又要應付南越襲擾,甚至應對可能會出現的戰事……


  那幾十萬大軍開銷日用,城池重建,簡直處處都要錢。


  贏元煜忍不住抬頭說道:「那些拖欠朝廷的借款的人可都收回來了?」


  張鈞苦笑:「去年就已經收回了。」


  朝中自早就有跟戶部賒欠銀錢的「傳統」,特別是一些勛爵權貴還有皇室宗親,少的幾千上萬兩,多的累積起來數萬兩甚至十數萬兩的都有。


  天慶帝在位時雖然小災不斷,可既無戰事,又無禍延全國的大災,再加上漕運、戶部兩次清繳所得,讓得國庫暫時豐裕起來,朝中明面上根本就不缺銀子,以至於天慶帝自然也就瞧不上這點兒小錢,甚至還越發放縱了那些人貪慾。


  新帝上位之後,北狄戰事爆發,朔州叛亂幾乎同時打了起來,國庫里的銀子如流水撒了出去,朝中一度捉襟見肘。


  新帝開了自己的私庫,又在京中尋富商募集,後來也將心思惦記上了那些欠朝廷銀子的人。


  潘青捧著聖旨領著禁軍親自上門去收,有幾個敢不鬆口的?


  除了一些家中破敗早無田產,殺了他們也拿不出來銀子的,還有一些已經死了的。


  那些曾經跟朝中打了欠條拿了銀子的幾乎都全還了回來,其中還有好些人「迫於良心」給了利息,要不然以天慶帝在位時國庫里剩下的那些銀子,怎能支撐得住這兩年間北狄和朔州兩邊的戰事?


  「都還了啊…」


  贏元煜頗為遺憾的嘆了口氣,他原是還想多薅幾次羊毛來著,怎麼能都還了呢?

  張鈞臉上抽了抽,陛下您這一臉遺憾的口氣是想幹什麼?

  贏元煜低嘆了一聲:「先從國庫撥三十萬兩送往朔州,將庫中糧草攏一攏送去應應急,另外張尚書也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從別處找些銀子,好能儘快幫著朔州等地恢復生產。」


  張鈞聞言就就苦了臉。


  這說的是什麼話?


  他只是戶部尚書,又不是神仙,那銀子是說找回來就找的回來的嗎?

  除了打家劫舍,他能去哪裡搞銀子?

  「陛下,戶部實在是沒轍了……」張鈞開口就想訴苦。


  贏元煜連忙說道:「怎會,愛卿向來足智多謀聰慧過人,戶部在你的打理下也蒸蒸日上,愛卿定然有辦法。」


  張鈞:「……」


  他險些翻了個白眼,這高帽子戴的再高,也掩飾不了戶部沒錢。


  張鈞幾乎都想要撂攤子不幹了,誰知贏元煜像是看出了他想說什麼,連給他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就一路「張尚書辛苦了」,「潘青送張尚書出宮,記得去庫房取根老參送給張尚書補身子」。


  張鈞稀里糊塗就被潘青給帶了出去,等人一走贏元煜頓時就愁眉苦臉,坐在榻上時他忍不住的唉聲嘆氣。


  他頭一次覺得當初薛諾不想要皇位怕是早有預見,知道這皇位就是個爛攤子。


  他褲衩子都快要當掉了,卻還是補不上各處所需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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