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阿窈
太子聞言愣住,顯然是沒想到居然有人會拿著永昭公主的東西來當獎賞,他連忙坐直了身子問道:“姑姑的東西,什麽東西?”
“好像是兩隻五彩雲翡的蓮花盞。”
沈卻皺了皺眉,“聽聞是永昭公主生前極為喜愛之物,那東西見過的人不多,要不是我家弟弟撞上了定遠侯世子和蕭伯爺,無意間聽江世子提了一句,怕也難以認得出來。”
太子聞言說道:“江毓竹幼時倒是去過幾次姑姑府中,見過府裏的東西倒也正常。”
沈卻說道:“殿下,當年公主府被抄時所有物件全部歸了皇庫,如今卻突然有人拿出來,我總覺得這事情有些不尋常。”
“我記得殿下這裏也還有幾樣早年永昭公主贈您的東西,要不要想辦法處理了,免得回頭萬一有人拿著此事說話再讓陛下誤會……”
太子遲疑了一瞬,還是搖搖頭:“算了,父皇不會來東宮,而且隻是幾樣兒時的東西,父皇應該不會在意。”
“逆賊的東西,你怎知朕不在意!”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太子一跳,他扭頭看到門外進來的天慶帝時臉色大變,就連沈卻也是匆忙起身,因為太過著急腿邊還撞上了桌子,跟隨太子身後跪在地上時臉色驚慌。
“兒臣參見父皇。”
“微臣叩見陛下。”
天慶帝沒讓二人起身,徑直就朝著裏麵走來。
等坐在太子之前所坐的地方時,天慶帝這才冷聲說道:“元煜,你簡直太讓朕失望了,你可知道私藏逆賊之物是死罪。”
太子聞言臉色蒼白,像是沒想到天慶帝會突然過來,更沒想到他會在外麵聽到了自己的話。
他急聲說道:“父皇,兒臣沒有,那不過是幾件兒時玩物……”
“那是逆賊的東西,當年清繳之時就該全數毀了,你身為太子卻將逆賊之物留在身邊,是還惦念著她,還是想要替她報仇?”
天慶帝寒聲道,
“元煜,你是真覺得朕舍不得廢了你?”
太子跪在地上,抬頭看著神情冷冽的天慶帝,原是想要辯解幾句,亦或是解釋他沒私藏。
可對上天慶帝冷漠的眼,嘴唇動了動後,突然就失了說話的心思。
半晌,他才苦笑了一聲:“父皇想廢兒臣不是一日兩日了,就算沒有這些東西,難道父皇就能容許兒臣一直占著這儲君之位?”
“放肆!你敢這麽跟朕說話?!”天慶帝震怒。
沈卻也是驚愕,連忙急聲道:“殿下……”
太子揮手攔了沈卻,隻抬頭看著天慶帝說道:“父皇何必作此驚怒之狀,打從七年前開始您便容不下兒臣,無論兒臣做什麽您都覺得不滿意。”
“兒臣上進就是有逾矩之心,兒臣與誰交好就是結黨營私心懷不軌,兒臣插手政事是目無君上,兒臣做什麽都是錯,說到底您不過是因姑姑的事情遷怒了兒臣。”
天慶帝被太子膽大包天的話說的臉色鐵青,張嘴就想怒喝。
太子卻不管不顧:“兒臣承認,兒臣是顧念舊人。”
“嬴姮是逆賊,兒臣本該跟她劃清界限,與三弟、四弟一樣破口大罵將她踩進泥裏來討好於您,可她也是兒臣的姑姑,是曾經救過兒臣性命,也曾救過父皇性命,替您鬥過朝臣幫著我嬴家固了皇權的人。”
“她走錯了路做錯了事已經得了懲罰,屍骨無存滿身罵名,就連阿窈和阿絡也都一並喪命,兒臣隻是不願讓自己變成惡毒之人,踩著至親血肉來保全太子之位,那會讓兒臣覺得自己無恥又卑劣……”
“砰!”
天慶帝抓著桌上的東西就朝著太子砸了過來,落在他身前時怒罵:“你好大的膽子,你是在罵朕惡毒,還是想說朕無恥卑劣?!”
“陛下息怒。”
沈卻眼見太子觸怒龍顏,連忙急聲說道,“太子絕無此意,陛下也知太子性情秉直,又與永昭公主曾有數年師徒之情,他厭憎永昭公主謀逆卻也不願落井下石,若真對陛下有不遜之心,殿下大可順著陛下心意又怎敢直言於聖前……”
“你給朕閉嘴!”
天慶帝怒聲道,“情誼?一國儲君卻對一個逆賊有情誼,怎麽,你是覺得朕當年之事判錯了,還是想要替你那謀逆的姑姑跟朕討公道?!”
太子看著盛怒的天慶帝,眼眶突然便紅了:“父皇,你何必拿這種話來激兒臣,你明知兒臣不會。”
天慶帝鮮少見太子落淚,更從未見過他這般紅著眼的模樣。
他怒氣一滯,就聽太子說道,
“兒臣若真向著姑姑,七年前就不會知道她謀逆後坐視不理,後來宮中圍剿永昭餘孽時也不會絲毫未曾插手,父皇應該知道姑姑親自替兒臣訓練的人,就算敵不過錦麟衛,勝不過宮中禁軍,卻也未必不能將阿窈姐弟救出來。”
“可兒臣沒有!”
太子眼中通紅,一字一句猶如泣血,“因為兒臣知道,姑姑留在朝堂,嬴氏基業不穩,更明白謀逆之人罪無可赦。”
“您是君,更是父,是兒臣絕不能忤逆之人,姑姑死後那些人若留著也會是後患,所以哪怕看到姑姑府中血腥漫天,看到錦麟衛殺盡永昭餘孽,看到阿窈他們被一把大火燒死在了人去樓空的永昭公主府,兒臣也從未動出手。”
“您可知道那之後很長時間,兒臣夜夜都能夢到阿窈哭著叫著太子哥哥,夢到她哭著說她好疼,夢到她滿臉是血地質問我,問太子哥哥為什麽不救她,為什麽不帶她出來……”
天慶帝聽到“阿窈”二字,腦海裏突然就浮現出那個一身紅衣笑起來像極了小太陽,總喜歡撲進他懷裏叫他舅舅的小姑娘。
他嘴唇微抖了一瞬,就聽太子再也壓抑不住哭腔。
“我本能救阿窈的,我可以救她的……”
太子跪在地上落淚時捂著臉痛哭失聲。
沈卻微側過臉時也紅了眼。
天慶帝看著哭得狼狽的兒子,看著他低聲說著元窈的事情,原本的怒火像是被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散了個一幹二淨。
麵對太子的重情,他突然生出一抹難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