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雞賊老板
我伸手扶住亂撞的牛角,道:“前輩不必行此大禮,我隻是一介巫醫,你是神仙,輩分自然遠遠大過我。”
牛說:“救人一命,恩同再造,恩公當然受得!”
我又尋思了下,問道:“對了,我再確認一下,您受這樣的苦,怕不是什麽注定的劫難、報應吧?”
豈料這牛突然反應劇烈,委屈地不停搖頭,“恩公,吾平生積德,報應之說,本是番僧蠱惑之言!所謂六道輪回、前世今生、因果報應,荒誕不經!若人今生造孽,而來生受苦,來生不知今生,徒受苦難,焉有教化之功?何況今生來世本為虛妄,人之一死,形神俱滅,人間苦難,皆出自他人,幹天意何為?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焉顧小民之福禍得失?”
這一番侃侃而談,我不由聽呆了。
到底是神仙,思辨能力就是強!
這時外麵吵鬧起來,我聽見章歌奇在怒吼。
我怕出事,趕緊過去打開門,看見章歌奇正伸手攔住想要進來的王卓岩。
王卓岩夫妻一見我,就堆出笑容,“林大夫,怎麽瞧半天還沒好?”
我笑道:“你是怕我偷牛?放心,我不是魔術師,這屋子密不透風,我能牛帶到哪兒去?”
“沒事沒事,林神醫,你繼續吧,我們不打擾了。”
大概是瞥見了我身後那頭牛還老老實實的呆在籠子裏,這夫妻倆便陪了個笑,退後了。
關上門,我搖搖頭——小人之心。
回來之後,我朝牛拱了下手,“前輩,剛才那問題是我思慮不周,多有得罪。”
“沒事沒事……”牛晃著頭,“當年的事情,吾印象很模糊了。隻記得吾主所訪之友,乃解州員外李宏元,是位修道之人,與吾主甚厚。”
我問:“當時你主人開玩笑地把你變成了牛,騎著來見這位李員外?然後你被偷了?”
“是的。那夜吾主將吾留在院中,夜半有人接近,吾以為是家仆,未曾提防。誰料那人以糞便塗吾之麵,以木棍塞吾之口,牽吾而去。”
“該死的賊!”
我不禁皺眉,仙家最怕穢物,用糞便塗麵,就是防止這頭牛變化。
宋定伯捉鬼,不就是用唾液讓鬼變不回來,然後拉到集市上賣了嗎?
為什麽鬼神怕穢物,其中道理我也不甚明了,像我平時用的符咒如果弄髒了,肯定就失靈了。
我說:“看來那個小偷完全是有備而來,很有可能知道你是一位仙家。”
牛又疑惑地接著說:“奇怪的是,吾後來亦無法變身,隻能以此牛形示人。”
我沉吟著,“我要如何救你呢?如果我把你的肉身殺掉,你可以逃掉嗎?”
“不不不!”牛慌張地說,“吾現在是牛身,若被殺,則形神俱滅!救吾脫困是其一,解開厭鎮是其二。”
“你的意思是,我需要找到王家把你封印的手段?”
“然也,萬望恩公盡力,吾感激不盡!”
“不客氣,最後我還有一件事要問,王家所患的脊杖癬是你下的咒嗎?”
“非也非也,吾現在無法施展法力,那怪病應是吾主之警告,奈何王家臉皮甚厚,利欲熏心,久不歸還!”
聽到這兒,我心想王卓岩一定隱瞞了非常多的事情,王家甚至有可能已經清楚地知道這牛是誰的,甚至也知道牛本身是個仙童,但就是不還,就是要割這不要錢的“牛肉”做生意。
這可能是我這輩子見過臉皮最厚的一家子了,竟然敢訛詐神仙,還殘忍地割仙童的肉賣錢!
我承諾道:“牛兄請耐心等待,遲則七日,短則三天,一定救你出去。”
牛點點頭,然後我收回應聲蟲。
牛目送著我離開,眼中充滿期待和擔憂,可能是怕我走了就不回來了吧。
這目光讓我不忍心,我回頭安慰道:“我說到做到,你不必擔心!”
出來之後,王卓岩夫妻關切地問道:“林神醫,它得了啥病?”
我故作高深地說:“看來是‘韓滉病’。”
“啊?”王卓岩眨巴著眼睛,愣愣地問:“什麽是‘寒晃病’?”
我說:“這個說起來就很複雜了,總之屬於牛瘟的一種,肉質出現毒性已經是個危險的信號。走,我們去外麵說!”
“行行行!”見我胸有成竹,王卓岩馬上變得畢恭畢敬。
哪有什麽“韓滉病”,是我信口胡謅的,韓滉是畫《五牛圖》的唐代著名畫家。
至於牛肉出現毒性的原因,我猜是怨氣所致。
這裏的“怨氣”是指這頭牛被囚禁於此,恐懼孤單難受,日日受刑,身體開始分泌一些有毒的物質。
一個人長期過得壓抑痛苦,會更容易得心腦血管疾病,免疫力也低下。反之,一個人整天輕鬆愉快,身體機能也會比較健康,器官老化慢,患病幾率大幅下降。
吳八一就跟我說過,單身的人更容易患感冒,其實這不是玄學,是科學統計出來的。
換言之,“牛”實在太痛苦了,體內器官已經開始惡化,可它又被不死的詛咒束縛著,持續惡化,已經產生毒素。
另一種推測就是刑房衛生環境惡劣,滋生了大量細菌,按中醫的說法就是“邪氣”。
這些細菌在一頭不會死的牛體內繁殖了幾萬代,跟養盅一樣,已經誕生出了毒王。
其實王家的操作是極其危險的,這牛肉都可以讓人吃了中毒,居然還敢賣。倘若牛體內的細菌再強大一點,生薑和高溫都消滅不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為替王家的愚蠢和貪婪買單。
出來之後,我煞有介事地誇大“韓滉病”的嚴重性,說這病不趕緊治,牛肉裏麵會長瘤子,到時候毒性連生薑都掩蓋不住,一旦傳播開,造成瘟疫,王家就是全世界的罪人。
我說:“眼下治病要緊,你的店得停上一段時間。”
王卓岩皺著眉,嘬著牙花子,轉著手指上粗大的金戒指,說:“一停店,慢說我一天少掙五、六千,水電工錢的我還得倒貼錢呢!”
“啥?還真他喵是要錢不要命!”章歌奇一瞪眼,“就少掙幾天錢而已,我咋看著你比兒子死了還難受。”
王卓岩翻著白眼道:“站著說話不腰疼!一天五、六千呢,你願意補償我嗎?”
“喂!你少擱這碰瓷!你去看個病,讓大夫賠償你誤工費嗎?有這個道理嗎?”吳八一聽不下去了,“對了,食物中毒的錢,你還沒賠償呢!”
老板娘拉了下王老板,皮笑肉不笑地說:“那個會賠的、會賠的,到時候跟報酬一起算給你們。”
王卓岩眨著眼睛,雞賊十足地說:“林大夫,你就不能開個什麽猛藥,越快見效越好,不要擔心什麽副作用,隻要把肉質變好就行啦!”
我無奈歎息,“我自然會開一副藥,外洗內服。但是關店三天必須做到,它好歹是個四百多歲的老人,你讓它休息三天不行嗎?”
王卓岩眉頭緊鎖,好像被心尖上揦了塊肉一樣疼,“非得三天麽?眼下天冷,生意正好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