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相思 001

  《聖經·馬太福音》記載，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三天後複活。後世人們幾經推算，認定了那一天是春分滿月後的第一個星期日，並把它稱作複活節。


  戚澄的抽屜裏躺著一枚沒來得及打碎的複活蛋，是複活節前公司給每個員工派發的小玩物。


  從校園走入職場，她用了兩年多才時間才踏入真正的賽道。曾經，瑣碎小事讓她壓力山大，可是轉過頭一看，那時的她最多隻能算是拿著球形花束瘋狂舞蹈的啦啦隊。而真正的職場壓力，是站上百米賽跑的起跑線，發令槍一響，大腦即刻被植入狂奔指令，甚至不能分散精力去呼吸。


  她實在太累了，身體和精神前所未有的緊繃，瘋石項目告一段落後，那種緊繃又蛻變成強烈的舒適。極棒的感覺，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飄然。是所謂的“高峰體驗”？戚澄一邊想著，一邊隨手把複活蛋打破。


  一枚盾形徽章掉出來，戚澄撿起來，火焰背景裏幾個字浮凸著：“這世上不該有所謂的命運”


  阿花聽到響動，也伸頭過來看，她說：“我們的差不多。”


  “你的是什麽？”


  “我的是——改變一個人，要令他相信，”阿花在文具收納盒裏掏出了相似的徽章，晃了晃說，“都是塔露拉和阿米婭說的話。”


  戚澄點點頭，她把徽章收起來，拿起一隻紅筆在日曆上一連打了五個勾，然後寫了一個“正”字。


  整整十五個“正”字，她失去表情七十五天，已然徹底活了過來。


  就在剛剛，曼迪把她叫去了辦公室，讓她在職位變動表和年度調薪單上簽了字。戚澄終於甩掉了助理的帽子，薪資也首次獲得了四位數的調整。


  中間，斯黛拉進來讓曼迪簽文件，她對戚澄的態度起了大變化。一起走出了曼迪的辦公室時，斯黛拉問她：“哪天有空？一起吃個飯？你叫上你的朋友一起來。”


  戚澄未置可否地“哦”了一聲。她最不喜歡飯局，可是，偏偏有一個邀約，是怎麽都躲不掉的。


  王嘉林邀請她吃飯，說是兌現承諾。她婉拒，可是總監堅稱這是傳統，每一個搞定了大客戶的功臣，他都會親自表達謝意。


  王嘉林發來餐廳的名字和地址，一串英文讀得費勁。戚澄在網上查了後，被人均消費嚇到，她越想越頭疼，甚至被逼得“反客為主”，厚著臉皮反邀請總監去吃蒼蠅館子。


  王嘉林回得也精妙，他說：“下次吧，下次你請客。”


  弄巧成拙。


  戚澄和薑妍抱怨，薑妍哈哈大笑。她說：“去吧去吧，老板請客，哪能不去？況且還是個米其林餐廳，包賺不虧。聽說人均消費最少要2000塊，嘉林總果然是財大氣粗。你別擔心，衣服，鞋子，包包，我統統都可以借給你。”


  “不是因為這個……”戚澄歎息，她想的是：一頓飯吃掉半個月工資，真是暴殄天物。


  薑妍卻害怕戚澄真的會不打扮就去赴宴，她苦口婆心地勸道：“你必須聽我的，打扮得好一點，不然的話，你一定會後悔。”


  戚澄注視著薑妍難得嚴肅的麵孔，無奈地點了點頭。她雖然並不走追奢路線，但也明白，在高檔餐廳裏穿得過於寒酸，是舒適了自己，困擾了他人。


  於是，去赴約前，戚澄先去了薑妍的家。薑妍毫不吝嗇地分享了自己最好的包包，衣服和鞋子，還認認真真替戚澄畫了個美美的妝。


  戚澄的五官幾乎不需要化妝技法修正，她的麵貌應了古人的老話——“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自紅，膚若凝脂，顧盼生姿”。但化妝改變了戚澄的氣質，她看起來高貴清冷，完全托得住薑妍的大牌衣衫。


  輕輕地，薑妍手執化妝刷在戚澄的鼻梁處掃上最後一抹高光，她倒退一步，細細端詳自己的作品，而後誠心誠意地讚歎：“太美了，我真怕王嘉林會愛上你。”


  戚澄被驚得倒抽一口氣，她說：“別扯了。他都有孩子了。”


  “啊……是嗎？”薑妍用力按了幾下香水噴頭，拉著戚澄轉了幾個圈圈，突然正色說，“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如果，他真的有什麽別的想法……你給我打電話，我們去救你！”


  戚澄不習慣香水味，她用掌風扇了扇，反應過來後，追問：“你——們來救我？你們是誰？”


  薑妍笑彎了眉眼，說：“我和艾竇今天晚上去餐廳附近壓馬路。”


  戚澄自覺鬆了一口氣，她一邊想著梁川的臉，一邊下意識地嘟囔著：“哦……那還行……”


  “糟糕！”薑妍沒注意戚澄的話，她在鞋櫃前停下腳步，叫了出來，“慘了，我忘了，我的鞋子你肯定穿不下！”


  幾雙閃亮的恨天高傲嬌地立著，像不可一世的黑天鵝，戚澄見狀反倒輕鬆了，她說：“挺好，不然我可能會摔死。”


  “那你穿什麽？”


  戚澄指了指自己的革麵休閑鞋，薑妍連著說了七聲“no”。她翻箱倒櫃，終於找出一雙平底小羊皮短靴。她從不穿平底鞋，可是抵不住太過喜歡，所以特意買了大一碼半的一雙好在裏麵塞增高鞋墊。


  薑妍盯著戚澄換上，她忍不住捏了捏戚澄的下巴，說：“偏心的上帝。我覺得你可能隻需要再些微調一下唇，唇角上揚一點點就好。”


  戚澄無奈，曾經她的笑肌發達，唇角幾乎飛到耳根，哪裏會需要調整。她最後確認道：“那我走了？”


  “你等我呀。送你。”薑妍開始動作熟稔地收拾自身。


  戚澄沒有推辭，今日既是她穿衣服，也是衣服穿她。衣服的主人怎麽說，她就該怎麽做，不然怎麽對得起薑餅人？但她以為薑妍自己有車，隻是納悶之前沒見她開。直到在地下車庫看到艾竇從一輛Model S的副駕駛位上竄下來，她才意識到不太對。


  “啊，是不是等了很久？”薑妍蹦蹦跳跳地竄到艾竇麵前，她貓腰朝車內看了看，嬌俏地問，“會不會太麻煩他？”


  “沒事，你別看他好像很高冷，其實他很熱心的，最愛幫人忙。”


  艾竇隻顧著和薑妍說話，對待戚澄，他隻舍得禮貌性地瞥一瞥。自從塗鴉牆前一回首，艾竇就添了一個絕技——哪怕千人萬人，人多成眾，隻要有他的薑餅人在，其他活物都會被視覺神經處理成馬賽克狀。


  艾竇以為這個絕技隻有他有，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梁川也沒有看見別人，他隻看到了戚澄。


  他一直都認為她很漂亮，但此刻依舊覺得震撼。那種感覺就像是睹見一顆未經打磨的鑽石，早已知曉它會耀眼，但仍然會被切割打磨後的成品璀璨得失去理智。


  艾竇拍著車窗伸過腦袋對他諂媚，他說：“富川，雖然我讓你給我們當司機很不厚道，但你最有風度了。”


  梁川回過神，他羞赧於自己的失態。好在，艾竇這廝被愛神撞得迷糊混沌，他毫無察覺。梁川下車，給女孩子們拉開車門。


  戚澄走到他身邊，她穿一身的白。


  靜若寒潭的臉上一雙漆黑的眸子，像星月撞霧露，叫人醉又喚人醒。梁川望著她，終於憶起一句普希金的詩讚得起她：


  “相信我吧……她比波浪、天空和風暴，還要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