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問話

  不大的聲音卻讓院子裏的眾人同時停了手。


  蘇先生抬腳邁進院子，看向眾人。


  周老太率先從郭氏身上爬起來，整了整衣襟，又將垂在眼前的一縷頭發掖到耳後，淡定開口，“蘇先生來了。”


  周俏和劉素則有些不安地拽了拽衣角。


  以多欺少，又被蘇先生抓包，多少讓人有些難堪。


  相比之下，周老太就顯得過於淡定了些。


  一旁的薑雲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學著周老太站起來，整整衣襟，把耳邊的碎發掖了掖。


  蘇先生深深地看了一眼周老太，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周老太似乎早就發現他了。


  “蘇先生！你給評評理，雲娘偷了我家的雞蛋，我家夏至親眼看見的……我想著把事情鬧大了對她不好，特意私下來找，隻要她承認了錯誤，把偷走的雞蛋還給我，我就不再追究，結果……結果她們就把我們娘倆打成了這樣……”郭氏摟著沈夏至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道。


  隻可惜她發髻散亂，臉頰紅腫，眼淚鼻涕嘩嘩往下流，實在難以讓人心生憐惜。


  看著她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蘇先生沒有絲毫嫌棄的表情，隻是靜靜地聽她說完，然後朝沈夏至招了招手。


  沈夏至有些害怕地往郭氏懷裏縮了縮。


  郭氏將他推了出去，還握在他手臂上輕輕捏了一下，示意他配合自己好好回話。


  誰知這一下直接捏到了沈夏至的傷處，痛得他驚呼出聲。


  蘇先生淡淡瞥了一眼搞小動作的郭氏，郭氏頓時不敢動了。


  在村子裏，蘇先生是個很特別的存在，不僅僅是因為他幫村裏人看病，還因為蘇先生是村裏難得的讀書人。因此，蘇先生在村子裏還是很有些威望的。


  周老太聽著郭氏的謊話張嘴就來，心裏直罵她不要臉，要不是蘇先生在，她指定要撲上去再打一頓。


  蘇先生微微彎腰看向狼狽的沈夏至，“薑雲他們去你家偷雞蛋的是你看見的？”


  沈夏至遲疑了一瞬，下意識看了一眼郭氏，然後點頭。


  薑雲頓時怒了，“你騙人！我根本沒去你家。”


  瞧那架勢，要不是劉素拉著她，她恨不得撲上去再把他打一頓。


  蘇先生直起身子，淡淡地看了一眼薑雲，“我問了你再答，我沒問，你就保持肅靜。”


  看著沈夏至嘚瑟的樣子，薑雲十分不情願，劉素輕拍了她一下，她便輕哼一聲扭過頭去了。


  卻在腦海裏對金霸道：“蘇先生到底幫誰啊？他怎麽能相信死瞎子的謊話！”


  金霸一副看戲的樣子：“你上回不還說他是好人嗎？”


  薑雲：“……我那是年少無知。”


  金霸：……


  ……


  堂屋裏，蘇先生坐在長凳上，端起熱水慢慢喝了一口，然後才看向站在堂屋中間的沈夏至，“說說你看到他們偷雞蛋的過程。”


  其他人則站在堂屋兩側，郭氏一人在一側，薑家人在一側。


  沈夏至又看向郭氏，郭氏朝他使了個眼色。


  沈夏至這才磕磕巴巴地說了起來，蘇先生也不在意他話中各種模棱兩可，隻是順著他的話對細節處進行追問。


  比如“她是用那隻手拉開雞窩的柵欄門的？”、“薑雲當時穿著什麽樣的衣裳？”、“你說她拿了五個雞蛋，走的時候這些蛋分別在誰的手裏、分別在哪隻手？”


  沈夏至本就是瞎編的，哪知道這些？隻能硬著頭皮繼續編。


  蘇先生耐心地聽完、問完，然後點點頭，讓他站到郭氏身邊，請郭氏上前。


  郭氏的心情隨著他的問話，一會兒上，一會兒下的，見他點頭，這才鬆了口氣，上前便激動道：“先生你也聽到了，就是他們上我家偷的雞蛋，要不是親眼看到，我家夏至怎麽能說得那麽清楚呢？”


  蘇先生不置可否，而是問郭氏，“你說你家雞蛋丟了，何時發現的？”


  郭氏沒想到蘇先生會問這個，愣了一下，隨即便反應過來，按照這些日子雞少下的蛋說了。


  蘇先生聽完點點頭，繼續問道：“你每日都撿雞蛋嗎？”


  郭氏頓時警鈴大作，“呃……也不是每日，總要在窩裏留幾個蛋的，不然母雞容易挪窩。”


  蘇先生也不在意，繼續追道：“那你今日撿了嗎？撿了幾個？窩裏還有幾個？”


  郭氏一一作答，蘇先生又問了許多細枝末節的問題，然後開始問薑家人。


  問薑雲三人的，自然是每日外出煮蛋的事情，三人皆如實回答，隻有薑雲瞞下了空間裏的事。


  蘇先生也一視同仁，順著他們的話進行了一些追問。


  不過三人是真實體會過的，答起來就比沈夏至清晰多了。


  一番問話過後，蘇先生沉吟片刻，又讓沈夏至上前。


  “你再說說你看到他們偷雞蛋的過程。”


  眾人一呆，沈夏至還沒開口，郭氏就忍不住道：“先生，這方才不是問過了嗎？”


  蘇先生瞥了她一眼，“方才問的有些多了，很多地方都記不得了，需要再問一次。”


  郭氏心道：記不住那你還問那麽多？

  正想著，就聽蘇先生又道：“我問了你再答，我沒問，你就保持肅靜。”


  郭氏：……


  然而這一次，他還是細細地問了一遍。


  接著是郭氏，最後是薑雲等人。


  如此問了三遍，蘇先生再次看向沈夏至的時候，沈夏至隻覺得頭皮發麻，恨不得當場昏死過去。


  郭氏也不禁懷疑：蘇先生不會是故意的吧？


  郭氏忽然想到，因為劉素常年臥病在床，薑鬆近來又受傷了，蘇先生和周家多有往來……


  若是蘇先生偏袒薑家，以蘇先生在村子裏的聲望，誰會信她的話？


  相比不安的郭氏，薑家眾人這邊卻是淡定許多，甚至搬了凳子各自坐下。


  看到他們這樣，郭氏越發不安了起來，可是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她說叫停就叫停的了。


  好在蘇先生很快收回目光，沈夏至猛地鬆了一口氣。


  蘇先生道：“事情我已經清楚了，隻是不知你們要如何處理？”


  郭氏一聽連忙道：“自然是把偷走的雞蛋還給我們了，哦對了，還有我們娘倆這一身傷，藥費也少不了吧？”


  “誰說他們偷了你家雞蛋了？”蘇先生卻反問道。


  郭氏一呆，“啊？”


  這時周老太上前一步，不卑不亢道：“他們娘倆上門潑髒水，我們也動了手，這事便算兩清了，但他們得保證不得在外繼續胡說。”


  話音才落，郭氏就忍不住跳腳，“誰跟你兩清啊？你家偷了我家雞蛋，還把我們娘倆打成這樣，憑什麽兩清啊？”郭氏急道，“蘇先生，你可不能偏袒他們啊……”


  “叩”


  蘇先生將手中的陶碗放在桌上，陶碗底部和木桌發出清脆的響聲，打斷了郭氏的話。


  郭氏心裏一咯噔，驚覺自己冒犯了蘇先生，連忙想要找補，就聽蘇先生道：“你既不清楚，那本……那我便細細說與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