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的一場對弈,實在精彩,我就是為那兩位高手來提供茶水的。”
“茶水?難道這綠竹軒裏不備有有茶水?”我挑起眉毛。
杜思梅道:“警官有所不知,每場大型棋賽都會由春風閣和綠竹軒合辦,綠竹軒提供場地,而春風閣負責提供茶水。”
我自然不知道那些風雅事情的緣由,如非這次查案,我連象棋都不懂。幸好昨日晚上,老陳指點了他一二,我才勉強能看懂雙方下的棋路。
老陳禮貌的笑笑:“我們是來找綠竹軒主人的,姑娘知道在哪裏嗎?”
我狐疑的打量著老陳,這萬年打光棍今天是不是開竅了?這麽文縐縐的,和他的形象氣質極為不符合,我站在旁邊,都覺得毛骨悚然。
杜思梅道:“往前走,就在裏間。”
“謝過姑娘。”老陳瞪了我一眼,又衝杜思梅笑了笑。
杜思梅擺擺手,獨自下樓去了。
徐鉉引著老陳再往前走,左邊是一麵用竹子做成的牆壁,繞進竹牆,竟是一處全用綠竹做成擺設的房間。
正前方的一位男子,約有五十上下的年紀,身著綠色錦緞,正臥在竹榻上休息。
“趙老板。”徐鉉叫道。
那床榻上的男子睜開眼坐起,伸了一個懶腰。
“警察辦案,你還不快點起來。”我看那男子一副懶散的模樣,沒好氣的說道。
老陳把我拉到身後,狠狠的掐了我一把。
他衝趙老板說道:“手下不懂事。”
那男子緩緩站起身,從床-上下來,“無妨,我不和小屁孩計較。我是綠竹軒的老板趙策,你們有什麽事情就趕緊問吧。”
他請我們坐下,又叫來一個隨從,去外間沏茶。
桌上擺著一盤象棋殘局,趙策示意眾人探看,我自然看不出什麽名堂,隻自顧自看著周圍的家具,那翠綠的竹色,和這趙策身上的衣服顏色竟是驚人的相似。
老陳道:“這次前來,是想向趙老板探問一些事情。”
趙策道:“不急,大人不如先下棋。”
靠,剛剛不是說趕緊問的嘛!我抱著胳膊,有些不耐煩。
一旁徐鉉道:“趙兄,你別看這年輕後輩不過三十歲的模樣,若是比起下棋,恐怕我們這兩個加起來足有百歲的前輩遠不及他。”
趙策詫異道:“喔,既然徐老弟都這麽說了,我更要領教下這位才俊的棋藝,不如我們重開一局?”
“既然前輩想要切磋,我就來將這盤殘局下完。”老陳也不推辭。
趙策道:“這殘局原是我和杜掌櫃方才所下,她自覺敗勢已定,便自己認輸了。你所坐的位子,便是方才杜掌櫃所坐。現輪到你下子了。”
徐鉉看那局勢,趙策的紅方占了絕大的優勢,黑方雖在九宮格間死守,恐怕再有數十步間,便很難抵擋。
老陳把守勢中的“車”一步推過漢界,風格相當的犀利。
那趙策依舊圍攻在九宮格周圍,雙方你來我往了數十步,竟仍然勝負未分。
隨從把茶送了進來,徐鉉為雙方各倒了一杯,老陳接過後便從容喝下一口,但那趙策全情投入在棋局之中,竟接著杯子不穩,差點掉落到桌上。
我見那趙策的額頭上冒出了幾粒汗珠,而老陳卻從容的拂著衣袖,他雖然看不懂棋局上的變化,但從兩人的舉止上,也能猜出老陳已離勝局不遠。
又酣戰片刻後,趙策已招架不住,他道“唉,看來年輕後輩中,還是很有人才。”
老陳喝了一口茶,“過獎了,隻是機運巧合,才湊巧占了優勢。”
趙策問道:“我自愧不如,敢問你的姓名。”
老陳道:“叫我小陳便好。”
趙策笑著歎息了一聲,道:“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老陳道:“趙老板可能已經聽說,富商李百萬在前日暴死。”
“確實聽說了。”
“他是被人下毒謀害。”
趙策和徐鉉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徐鉉口中喃喃道:“真是可惜了一個棋藝高手。”
老陳又道,“他暴死那天上午,曾經來過綠竹軒下棋。”
徐鉉道:“這我知道,那天我還看了他們下棋。”
老陳問道:“他和誰在下棋?”
“是個生人,我並不認得他。”徐鉉道。
趙策道:“李百萬倒是我這裏的常客,棋藝也不遜色,平時很難遇到敵手,所以他總是喜歡和棋藝相當的人對弈。”
徐鉉在旁沉思了片刻,“對,那日和他下棋的人,棋藝也很不錯,棋盤上殺得很是精彩,逐漸引來不少人觀看。”
“觀戰的人群中,是否會有認得那生人的?”
徐鉉道,“這倒不好說,我也是這裏常客,但以前從未見過那人。”
“那人什麽打扮,什麽模樣?”
“那人約四五十歲的模樣,穿著一身高檔的西裝,領帶是紫色格子的。”
老陳沉默不語,我趕忙問道:“趙老板處可有登記每日來往客人的名單?”
趙策起身去竹架上翻找,拿來一本賬冊翻找,“這裏記著那日的預約。”
“怎麽隻記著一人的名字?”我好奇的問道。
“這賬冊上隻記付賬人的名字。”趙策又翻了幾頁,向我表示他這裏的規矩如此。
趙策回憶了一下,告訴我們,那日早上李百萬9點鍾到了綠竹軒,是自己開車過來的。走的時候是10點45。位置則是二樓,從樓梯口的第一個棋座順時針數起的第十二座。
“十二?”
老陳的眼前瞬間閃過一個圖形,他拿過趙策手上的賬簿胡亂翻了一陣,指著賬簿上的“丨三”給他看,“你這賬簿上麵所畫的圖形,是什麽意思?”
趙策看了一眼道:“這不是圖形,是我這裏設置的暗碼,用於方便計數的。大人所指的,就是十三。”
“你看這是幾。”老陳從衣袖裏抽出一張紙攤開,丨二。
趙策接過一看,“這當然就是十二。”
老陳把紙收進衣袖,繼續問道:“客人下棋時,綠竹軒可提供茶水?”
“這是自然。”趙策道。
“茶水由誰負責?”
“由門外的趙四負責。”趙策把趙四喚了進來。
趙四向老陳行禮。
老陳問道:“你在綠竹軒幹了幾年?”
“自從綠竹軒開業,我便一直在這裏跑堂。去年被老板調到了二樓,活兒輕鬆不少。”
老陳問道,“你可還記得前日在甲亥坐的客人?”
趙四撓著頭想了片刻,“記得,是李老爺。”
“你細想想,那日,李老爺可有些異常?”
“李老爺好像悶悶不樂,往日裏也會這樣。我料想是他生意上賠了錢,所以很不舒心。”
“和他下棋的是誰?”
“官人模樣打扮的客人,樣子倒還記得,但不知道他是誰。”
老陳微微點著頭,“他們兩人,是誰先到了綠竹軒?”
“幾乎同時,不分先後,到了之後就都上了二樓,我引他坐下。”
“你以前從未見過那人?”老陳問道。
“小人幹這行,有時候全憑記性,但那位客人,以前必定沒有光顧過綠竹軒。”
“兩人下棋時,可有人離過席。”
徐鉉在一旁道:“這我倒記得,李百萬離過一次席。”
“是。”趙四道,“有一位客人離席時,我照例是要用一隻竹簍框住棋盤,所以記得那日李老爺離過一次席。”
“李百萬離席的時候,你可有一直守候在甲亥坐旁邊?”
“沒有,那空隙間,我去為旁邊幾位客人添茶了。”
老陳把頭轉向徐鉉,“不知你可離開?”
“李百萬離席出恭,可是要去一些時間的,所以圍看的幾個人又都湊到鄰近的幾個棋盤上去觀戰了。”
“所以說,李百萬離席後,座位上就隻剩下那位不明身份的男子了?”
“確實如此。”徐鉉道,趙四也在一旁點頭。
老陳示意趙四退下,趙四行過禮便退出了房間。我跟著跑了出去,問遍了樓下的常客,卻沒有一人認得那日和李老爺下棋的男子。
我重新回來,拿起桌上茶杯一飲而盡,“大家都說那個男人皮膚不錯,年齡大概四五十歲。他是一個人打出租車來的,可能是政府裏的公務員,職位不低也不高的樣子。”
老陳示意我坐下,他道:“這男子極有可能便是謀害李老爺的真凶。”
“我也這麽認為。”我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說道。
老陳站起了身,向趙策行禮,道:“多謝趙老板指教。隻是我公務繁忙,就不在此多加逗留了。”
趙策道:“綠竹軒隨時歡迎你再次光顧。”
我卻看見大同沿著樓梯跑上來,還沒等走近,他便喘著粗氣喊道:“林大哥,張天宏死了!”
老陳回頭看了一眼我,腳下步子加快了。
張天宏死在了轎車裏,就在離綠竹閣不遠的馬路上。
我隨老陳趕到現場的時候,四周已被從警局趕來的警察圍住。雖有一些百姓圍觀,但大部分路人還是選擇了遮住眼睛,迅速躲避開來。因為車門是打開的,張天宏就徑直的躺倒在轎車後座上,他的胸口流出一攤鮮血,表情相當的猙獰。
除非這人十分重口味,要不然目睹這樣的場景,鐵定是要好幾天吃不下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