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被眾人揶揄了一番, 殷蕙暗覺好笑。


  她臉紅隻是因為與魏楹的悄悄話被大家聽見了,沒想到卻叫大家誤會她對魏曕癡心一片。


  然而真能做神仙,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拋棄魏曕, 就算她選擇留在凡世,為的也是衡哥兒與祖父。


  戲子們繼續唱戲, 殷蕙怕再鬧出什麽笑話, 也認真地聽了起來,不再與魏楹竊竊私語。


  下午就這麽過去了,接下來便是除夕夜宴。


  夜宴設在勤政殿,殿內擺了一圈炭盆, 燒得是最上等的銀霜炭, 又暖和又沒有煙塵。


  這樣喜慶的場合, 人人都說著吉祥話, 便是李側妃、紀纖纖那種喜歡四處挑撥的, 今晚也不會觸誰的黴頭。


  一頓飯吃了一個多時辰,飯後四郎、五郎、莊姐兒這些小娃都先被乳母抱回去了, 其他人要聚在一起守夜到子時。


  麗春院的歌姬們依次上場,為眾人獻上她們精心排練的歌舞, 有的曲舞壯懷激烈, 有的婉轉纏綿,很是賞心悅目。


  殷蕙強撐著精神,其實腰已經酸得不行了,得虧今日不是月事第一天, 不然她可能挺不住今晚。


  快到子時時,樂人們都退下, 燕王喝口酒, 開始暢談對新年的期盼, 希望兒子們好好當差曆練出一番才幹,希望女兒們能嫁得如意郎君,希望兒媳婦繼續相夫教子,尤其是教好他的幾個孫子。


  魏暘、徐清婉分別領著兄弟、妯娌們離席,朝燕王跪拜行禮。


  這種事燕王府眾人做了二十多年,肯定都習慣了,時間把握得非常好,大家叩拜完畢剛回到席位上坐下,外麵啪./啪地燃起了鞭炮。


  鞭炮聲中,鹹寧九年到了。.

  走出勤政殿,一股冷風迎麵吹來。


  饒是鬥篷足夠厚,殷蕙還是打了個激靈。


  冷歸冷,平城各地卻十分熱鬧,不斷有煙花在四方升空綻開,仿佛有人偷了天上的星星關在爆竹裏,再在這一刻放它們歸於天際。


  “哎,這鞋套也太重了,我都走不動路了。”


  殷蕙還在看煙花,紀纖纖突然叫了起來。


  殷蕙便看向紀纖纖的鞋套。今晚她們過來時都準備了一雙鞋套,外皮內毛,從腳底一直裹到膝蓋,在殿裏暖和不用穿,防的就是子時外麵的冷。


  紀纖纖那雙外麵是鹿皮,應該也暖和的,隻是走路確實不方便。


  “二爺,您過來。”紀纖纖抱怨完就不走了,嘟著嘴叫魏昳。


  前麵的五兄弟都停了下來,魏昳雙手縮在袖子裏,不耐煩地道:“做什麽?有話不能回去再說?”


  紀纖纖指指自己的腳:“我走不動了,您背我。”


  魏昳瞪眼睛,當著兄弟嫂子弟妹妹妹們的麵,紀纖纖竟然敢讓他背她?

  他當然拒絕:“胡鬧,自己走!”


  紀纖纖:“我才出月子沒多久,怕冷畏寒!”


  女人產後總要虛弱一段時間,雖然紀纖纖十月底就出了月子,但才多養了兩個月,比其他人更怕冷也在情理當中。


  徐清婉與殷蕙默默地看戲,魏昳其實也動搖了,就是礙著麵子想再撐撐。


  他們這事不解決大家都不好走,世子爺魏暘就勸他:“二弟妹身子要緊,你就去背背她吧,都是自家人,沒誰會笑話你。”


  魏昳有了台階,這才一邊責備紀纖纖嬌氣,一邊來到紀纖纖麵前。


  紀纖纖的丫鬟幫忙將她扶到了魏昳的背上,紀纖纖很是愉悅,雙手抱著魏昳的脖子,回頭朝徐清婉等人道:“大嫂,我們就先走啦。”


  徐清婉笑著點點頭。


  魏昳就背著紀纖纖先走了。


  成家的人要顧忌禮儀,有耐心慢慢走,四爺、五爺、魏杉、魏楹原本也會跟著兄長們,這會兒見二哥二嫂都搞特殊了,四兄妹便也笑嘻嘻地追了上去,很快就跑遠了,隻留魏暘、魏曕兩對兒夫妻。


  殷蕙、徐清婉的腳上同樣套了鞋套,走不快,魏暘、魏曕也隻能放慢速度,遷就她們,幸好魏暘很能聊,帶著魏曕從家事聊到差事,一副長兄諄諄教導弟弟的畫麵。魏曕雖然話少,但該點頭的時候點頭,還道謝的時候道謝,看起來也很敬重兄長。


  終於,大房的頤誌堂到了。


  道別之後,魏暘、徐清婉先進去了。


  從頤誌堂到澄心堂還要走一盞茶的功夫,再考慮殷蕙腳上的鞋套,這個時間隻會更長。


  遠處的煙花全部落下,夜晚歸於沉寂,隻有北風不知疲憊地吹著,吹散所有雲,讓天上的星更亮。


  魏曕吩咐安順兒、金盞:“你們先回去,叫廚房煮好薑湯,水房也預備起來。”


  二人捧著手跑了起來,說實話,這樣的冷天,跑起來比慢慢走要舒服多了。


  殷蕙手裏抱著暖爐,大半張臉都掩在兜帽的狐毛領子中,繼續拖著厚厚的鞋套,慢慢吞吞往前走。


  魏曕突然擋在了她麵前。


  殷蕙詫異地抬起頭,從蓬鬆的狐毛中露出兩隻漂亮清澈的眼,以及快要凍僵的紅紅鼻頭。


  “走得太慢了。”夜色模糊了魏曕的臉,殷蕙隻能聽到他冷冷的聲音。


  殷蕙怔住,旋即腦海裏冒出一個念頭。


  真有做神仙的機會,她不但會拋棄魏曕,還會用仙法狠狠地揍他一頓,把她身為商戶女不敢對皇孫發泄的怒氣都發幹淨了再離開。


  “那您先回……”


  話沒說完,魏曕突然彎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隨即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殷蕙僵了一會兒,鋒利如刀的寒風將她喚醒過來,忙將臉縮到他的懷裏,免得再吹風。


  算了,看在他還有點人性的份上,她痛快飛升好了,不揍他。


  除夕夜,澄心堂各個院子都掛滿了燈籠,金盞、銀盞站在屋簷下候著主子們,冷不丁就見三爺抱著夫人從走廊那邊轉了過來。


  銀盞呆呆的,金盞反應快些,笑得比年底得了雙份賞錢還開心。趁主子們離得還遠,她低聲給銀盞解釋道:“剛出勤政殿的時候,二夫人叫二爺背她走了,當時我還羨慕二爺願意寵二夫人呢,如今瞧著,咱們三爺也是一樣的,隻是臉皮薄,非得外人都走了才抱夫人。”


  更厲害的是,二爺體力不行隻能背二夫人,瞧瞧自家三爺,橫抱夫人輕鬆地像她抱花瓶一樣,可惜她不會畫畫,不然非將這神仙眷侶一樣的一幕畫下來。


  可惜,殷蕙並不是神仙,因為神仙不會因為挨凍了一路就流鼻涕。


  當魏曕將她抱進內室放到屏風前,殷蕙剛想道謝,就感到鼻子下麵一涼,趕緊轉過身去。


  魏曕沒看見什麽,抱她走了這麽久,他很熱,徑自脫起身上的大氅來。


  殷蕙趁機拾掇拾掇自己。


  “三爺,現在就泡腳嗎,還是先喝薑湯?”金盞過來問。


  魏曕:“泡腳,給你們夫人端一碗薑湯。”


  也就是說,他不用喝湯。


  兩個丫鬟趕緊去傳話。


  沒過多久,殷蕙就一邊坐在床邊泡腳,一邊手捧著湯碗默默地喝起湯來。


  身子暖和了,人也泛起困來,又漱了漱口,殷蕙就鑽進了裏麵的被窩。


  金盞、銀盞放下簾子,熄了燈,端著銅盆湯碗靜靜離去。


  忽然,魏曕掀開殷蕙這邊的被子,過來了。


  殷蕙隻是配合地鑽到他懷裏,他知道她這幾日身子不方便,肯定沒有別的意思。


  魏曕一手攬著她的肩膀,一手尋到她的手,是暖的,再用腿試試她的腳,也還好。


  明早還要去各處拜年,她可不能病。


  殷蕙明白他動來動去的意思,困倦道:“您放心,我沒事,都喝過薑湯了。”


  好歹也練過幾年劍,她沒那麽嬌氣。


  魏曕卻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下次再看戲,專心聽戲,少竊竊私語。”


  殷蕙咬唇,他是在責怪她與魏楹的神仙之論?


  也是,魏曕不喜張揚,她與魏楹的戲言卻連累他也承受了眾人調侃的目光。


  “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會了。”殷蕙閉著眼睛道,隻想結束話題快點睡覺。


  魏曕果然沒再說話了。


  殷蕙很快睡去,也不知道他何時回的另一個被窩。.

  雖然睡得晚,早上殷蕙還是天沒亮就醒了,想不醒也難,外麵的鞭炮聲一戶接著一戶,大年初一的早上,誰也別想睡懶覺。


  一隻大手驀地貼上了她的額頭,確認她沒有發燒便收了回去。


  為了證明自己沒病倒,殷蕙笑著坐了起來,一邊穿衣一邊與他說話:“這是咱們衡哥兒出生後過的第一個年,您給他準備壓歲錢了嗎?”


  聽她聲音歡快,精神十足,魏曕徹底放心了,點點頭。


  今早衡哥兒也起得比平時早,殷蕙還在梳頭,魏曕正要出去看看的時候,乳母抱著衡哥兒過來了,小家夥穿了一件紅底綢麵的褂子,上麵用金線繡著一隻憨態可掬的虎頭,正應了今年的生肖。


  乳母先給魏曕行禮,再教衡哥兒:“五郎快給爹爹拜年。”


  衡哥兒揚起小臉看爹爹,笑得眼睛彎彎:“呆呆!”


  魏曕眼裏也帶了笑意,接過兒子,重新來床邊坐下。


  衡哥兒的目光已經奔向還在打扮的娘親:“涼涼!”


  銀盞暫停手上的動作,方便殷蕙轉身回應兒子:“衡哥兒乖,等娘梳完頭就給你好東西。”


  衡哥兒隻管坐在爹爹腿上等著。


  魏曕也不知道殷蕙給兒子準備了什麽好東西,就見她離開梳妝台後,走到一個衣櫃前,不知拿了什麽出來放在背後,再走到他們麵前,彎著腰逗衡哥兒:“要猜猜看嗎?”


  衡哥兒抱著小手,給娘親作揖,這都是乳母提前教的,剛剛小家夥已經給爹爹作了好幾個了。


  殷蕙笑,拿出一隻純金打造的空心老虎罐來,金老虎胖嘟嘟的,屁./股上麵盤起的一圈小尾巴其實是蓋子,打開蓋子,裏麵空蕩蕩的,隻有一片金色。


  “娘送衡哥兒一個存寶箱,今天衡哥兒收到的壓歲錢都放在這裏麵,留著你長大了再用,怎麽樣?”殷蕙晃動金老虎逗兒子。


  衡哥兒雙手抱住金老虎,上嘴就是啃。


  魏曕心情複雜。


  殷氏不愧是燕地第一富商家的小姐,準備的禮物都如此“貴”氣滿滿,他雖然是王子皇孫,長這麽大也沒見過這麽大一塊兒金子。這禮物若是傳出去,旁人不知道會如何笑她。


  隻是,這麽金閃閃胖嘟嘟的一隻老虎,瞧著確實討人喜歡,很喜慶。


  最重要的是,衡哥兒喜歡。


  “娘還要再打扮一會兒,衡哥兒先跟爹爹去前麵吧,你爹爹也有禮物呢。”


  逗完兒子,殷蕙笑著道。


  魏曕唇角一抿。


  他的禮物是一個封紅,還有一對兒金鐲。


  隻是適合衡哥兒戴的金鐲……


  魏曕看向金老虎的兩隻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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