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寒山半夜鍾
本以為蘇州打卡的第一站就要大開殺戒,可很快錢安就將剛才入寺的舌頭押出來了,還有三個大和尚。
“陛下,將士們翻了進去,寺裏的僧眾沒反抗,大都在睡覺,小的就隻抓了接頭的三人和住持出來。”
穿著大紅袈裟被五花大綁的那位一聽到錢安稟告,再看到朱厚照身邊的金沙僧,頓時便泄了氣。
認得,熟人。
金沙僧管著慈濟會,喏大名頭,賃大盤子,早就轟動四方,不認識江南的這些寺院主持才怪。
也正因此讓金沙僧氣不打一處來,連佛號都不宣了,指著那住持破口便罵:“糊塗,為何要做這等事,佛門清淨地都染了醃臢。”
住持低下了頭,似有說不盡的委屈:“那些施主都是大力出資重建寒山寺的善翁,而且老衲隻容許他們借用佛地,從不允許他們做別的勾當。”
金沙僧變成了怒目金剛,指著那個舌頭厲聲喝道:“他是水盜,想想有多少冤魂沉在太湖底!”
要不是朱厚照抓住金沙僧的手,怕是當頭棒喝就敲在住持的光頭上了。
住持的頭是徹底地耷拉下去了,壓根不敢看金沙僧,隻低聲回答:“這兩個比丘僧,他們俗家一個姓陸,一個姓謝。”
出家當和尚並不易,得有師傅收才行,還得經過考察才能授戒,成為沙彌,就像工春之於金沙僧。
而抓住的這兩人,無疑就是寒山寺的住持在為陸家和謝家捐資重修寒山寺開的方便之門。
寒山寺在張士誠抵抗朱元璋時毀於戰火,到永樂年間才開始陸續重建,一直到了嘉靖末年文征明死前還在增修,唐伯虎、文征明等人還留下了題碑。
這麽大的工程,沒有大金主是搞不起來的。
朱厚照一聽就來了興趣,試著猜度:“餘姚謝氏?平湖陸家?”
住持篩糠起來,但還是強迫自己回答:“是。”
鬆開金沙僧的手,還拍了拍手背安撫,朱厚照笑了:“明白了。”
如果以宋素卿為倭寇之亂的啟點的話,那麽海盜洗劫餘姚謝氏莊園就是倭寇之亂的激發。
餘姚謝氏賴掉了海商許氏兄弟的賬,還威脅要報官,許氏兄弟忍無可忍,血洗了雙嶼港謝氏莊園。
之後海商便轉商為寇,而嘉靖也派朱紈大軍鎮壓,倭寇之亂擺上了台麵。
以此倒推,這就是一場分髒不均的內亂,嘉靖吃了太狠了,下麵做事的沒活路隻能造反。
雙方由暗地裏的合作變成了明麵的攻殺,動了刀子。
這個餘姚謝氏,就是謝遷的謝氏,而平湖陸家,就是興王府的白手套。
寒山寺就是陸家、謝家的海貿中轉點。
錢安摸清楚了,寒山寺裏既沒有大量的賊寇,也沒有朱厚照想找到“背景人物”,這裏隻是一個集散貨倉。
不管是水盜劫來的貨物,還是從江南水網四麵八方匯集來的“走私”物品,都在這裏集散分發。
想來也是,寸土寸金的蘇州如果要找一處貨倉的話,還真沒有比寒山寺更合適的地方。
夠大,在水關之外運河邊,雖然不屬於官方卻也是個半官方的場所。
有了這層皮子遮掩能在別人眼皮底下瞞天過海,裝船便可沿發達的江南水網運往各處。
走私海貨的貨倉怎麽也得隱蔽,掩人耳目。
關鍵是還得對口,對外貿易就得通外語啊,寒山寺有傳承。
寒山圓寂後拾得便東渡扶桑,在東瀛闖下了喏大名聲,甚至還在當地也建了座寒山寺。
倭寇怎麽來的,破產失業的東瀛武士很便宜,雇傭軍就有了。
用後世的話來講,寒山寺屬於有海外關係的叢林佛寺,相當於駐大明辦事處。
林庭?被誰針對一目了然。
福建商幫與江浙海商搶生意,自然就會被他們壓製,作為地頭蛇的平湖陸家和餘姚謝家利用水盜封鎖福建商幫的貨源。
而陸家、謝家安排在寒山寺裏的比丘僧,就是勾連水盜、官員、海商的調度人。
確實是頂好的安排,用寒山寺僧人的名義行事,與揚州的瓊花觀有異曲同工之妙。
怪不得林庭?怎麽也找不出針對他的人呢,關鍵角色不在官場上。
僧人能很方便地與各色達官貴人勾通,將收到的消息橋接給水盜,給林庭?織一張大網,越掙紮,網收得越緊。
朱厚照指著寒山寺的寺門:“老禪師,既然到了這名刹,不入門一遊就太可惜了,走吧。”
他還示意錢安釋放了被捆綁起來的主持,讓他當“導遊”。
一行人入了寒山寺,暗影衛早就點亮了各處的燈籠,讓清晨時分的寺院燈火通明。
寺中不缺幽樹,又有運河上吹來的涼風,加上半夜寂靜,倒是將仲夏的熱意一掃而空。
這個時分夜遊,還真有幾分空門無念之感。
還好,唐鍾還在,還沒被搶去東瀛。
朱厚照指著這口兩丈多高的大鍾命錢安:“敲鍾,一百零八響。”
下完令,朱厚照轉頭朝金沙僧和寒山寺主持眨眼睛:“夜半鍾聲到客船,好不容易到了寒山寺,怎麽都得學一學張繼的風範,何況鍾聲好啊,斷煩惱,長智慧,增福壽。”
藏在人叢裏的唐伯虎臉抽抽,這大半夜的,真要敲,不是將整個蘇州城的人都驚醒?增福壽?夭壽就真。
他忙出口相勸:“皇上,剛過三更呢。”
朱厚照不管:“三更好啊,是時候將這座城從迷夢中喚起來了。”
吳落雁看熱鬧不怕事大,拍手稱快:“好啊好啊,臣妾先來。”
還真來,搶第一波,拉著起夜尿尿還迷糊著的馬一龍撞鍾玩,隻三下,寓意福?壽齊全。
當當當的鍾聲響起,悠揚洞遠,一下子將靜夜攪了個翻騰。
寺裏的僧眾都被驚醒了,睡眼惺忪僧衣不整地跑出來一看,謔,主持大鍾旁念佛號呢,那沒事了。
【叮,驚世駭俗,昏庸度+10】
鍾聲一響,過了半個時辰,一個老不休領著個中年官員就進來了。
不用說,林瀚唄。
也不照常見禮,見著了朱厚照還少見多怪:“陛下,這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朱厚照又亮大白牙了:“這不是怕您年紀大了要起夜嘛,索性就敲鍾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