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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農桑不可勸

  金口禦言,馬性魯這輩子完了。


  不是害他,而是幫他。


  不改變軌跡,馬性魯仍然是磋砣一生。


  他在弘治二年就中了舉,卻累試不第。


  不是馬性魯才學低,而是不合時宜。


  別人都切合著考官的品味來寫文章,他卻永遠老三篇,勸諫勸諫再勸諫,跟宗澤一個樣,寄希望於皇帝能看到他的考卷。


  一言以蔽之,癡愚。


  熬了十幾年,正德六年馬性魯與楊慎同科考上三甲同進士。


  會試時還是書魁,殿試時又來萬言書,吡得考官煩了,反手給個末等。


  出任兵科給事中,又因口無遮攔得罪上官被貶為平陽縣丞。


  有才學總能熬出來,五年後馬性魯升為福建順昌知縣,其間修誌興學毀淫祠,革寺廟一百餘座,收由廟產移作民用,因政績卓著而再升。


  做了這麽多得罪人的事,升也是明升暗降,人家隻為挪開他。


  這個官在雲南,先是曲靖同知,再任尋甸知府,全是土酋的地頭,平時發配官員沒死仇都不往那裏扔,其實就是讓馬性魯去送死。


  馬性魯好不容易安撫住尋甸的安氏土酋,督稅的上官卻將土酋扣起來拷打逼稅,土人反叛,馬性魯被惡人先告狀,丟官下獄。


  等朝廷平蕩安氏叛亂為馬性魯恢複清名,他已經病死獄中。


  馬性魯自己作不打緊,可他連累了馬一龍。


  因為家貧難繼,馬一龍體質孱弱,說白了就是餓的,已經看到苗頭了。


  如果不製止,馬一龍還會因長期營養不良患上血疾,數次耽誤科考。


  等他治好病考上舉人時已經二十八歲了,卻也是打破頭的應天府解元。


  不是馬一龍不行,都是給馬性魯這個癡愚爹給連累的。


  有很長一段時間馬一龍是跟著母親回娘家,靠表兄接濟度日,還告貸上京為父申冤。


  全是磨難怎麽讀書?以馬一龍的資質分分鍾一代大家。


  即便遭受如此風吹雨打,馬一龍還是完成了著名的《農說》,這是華夏第一部係統闡述傳統農學理論的著作,徐光啟的《農政全書》全文引用《農說》,就是《農說》的擴寫,說馬一龍是大明的神農氏沒毛病。


  收回了思緒,朱厚照狠狠的瞪了一眼馬性魯,多伶俐的小子,跟著他餓肚子,暴殄天物。


  “一龍的名字太大,會讓他命途多舛,你這個爹受不起,也會妨礙他,讓他拜我為師可以祛災病得洪福。”


  馬性魯還沒從朱厚照的預言中脫出,麻木地輕聲詢問:“憑什麽?”


  “就憑洪福齊天這四個字,明白嗎?”


  然後朱厚照不再理會馬性魯,而是找吳傑的麻煩:“幫這小子看看,不能落下毛病。”


  又換上了好臉,衝著馬一龍釋放善意:“你娘呢?師父想讓你娘進慈濟會,這樣到南京時你娘還能陪著你,周濟童孺的職事也合你娘的心意。”


  還給過來湊熱鬧的吳落雁找了事:“回去跟你大姐商量,除了學苑,還該有個孺子慈濟局,賑災時要顧念孺童,他們是大明的希望,可不能餓著凍著。”


  馬性魯終於反應過來了,洪福齊天就是與天並肩,難道?

  他身子一震,不放往下深想,隻張大眼看的朱厚照。


  被盯得不舒服,朱厚照毛了:“看什麽看,是不是想賤一賤?你還沒資格,不,以後你也沒資格了。”


  說著還跟楊慎拉了條統一陣線:“都說勸課農桑,我看農桑不能勸,必須強迫,以後誰再忒麽五穀不分,就將他的奏折扔回去,讓他啃紙吃書過活。”


  【叮,倒懸民眾,昏庸度+10】


  馬一龍還是靈,拉了拉朱厚照的衣袖,努力地萌大眼:“師父,爹爹也是無心之過,求師父別罵他了。”


  看著皮色骨外星人樣卻頂著湛湛神眼的小徒弟,朱厚照心有不忍,又擼了擼馬一龍的頭頂:“好,他學會怎麽種田,師父就不罵他。”


  馬性魯已經確認眼前之人就是當今陛下,他推金山倒玉柱一下子跪了下去。


  可他卻出不了聲,那聲“陛下”被朱厚照犀利的目光生生堵在了嗓眼裏。


  不會不教而誅,卻也“蝦仁豬心”:“一群讀書人整天將勸課農桑掛在嘴邊,自身卻不通農務,說農人不通天時地序,自己卻連種子還是口糧都分不清,怎麽化育生民,憑嘴嗎?”


  馬性魯眼一紅,豆大的淚水溢出眼眶,他終於明白朱厚照說的什麽。


  他爹就這麽餓死了,假如馬性魯對農學多點了解,稍微往深處想一想,沒準就能挽回老爺子的命。


  天旱,種小米又需深耕蓄水,且不是溧陽特產,多個心眼,就能摸到邏輯。


  慈濟會下發的小米都是從魯王那裏刮來的,本想著營養豐富,用來熬粥能讓饑民裹腹健體,以利於搶種抗災。


  不成想卻害了命,沒知識真要命!


  馬性魯拜伏於地,也嗚咽不成聲:“學生謝……先生點撥,以後一定補回農桑之識,不使先生失望。”


  朱厚照終於還是心軟了,見不得昂藏大漢作泣零狀。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知恥近乎勇,明白何為真識,何為正道,不晚。”


  在儒家的眼裏,農識不是道,君不見樊遲小人哉。


  幸甚,馬性魯終於品出了四書五經裏的毒。


  誰說毒草甜美迷幻的,一樣苦不堪言。


  嘴甜的馬一龍看出了氣氛的尷尬,大眼晴骨碌一轉,拉著朱厚照的手使勁:“師父,師娘說飛艇上帶了好些吃食,要給大夥熬粥,她還說師父的廚藝最厲害,要不師父教一龍煮粥吧。”


  這麽一打岔朱厚照又樂了,逗趣著問道:“人說君子遠庖廚,可當了庖廚能為娘親做好吃的,你願意當君子還是做個善烹的小人?”


  馬一龍不假思索:“那當然是做小人啦,徒兒本來就小,就是小人。”


  朱厚照一把將馬一龍抱起來,放到肩上:“走,熬粥去,師父熬的粥,保管你吃到連舌頭都想吞了。”


  “咯咯,這麽說師父也是小人了?”


  “那當然,師父是小人之中的小人,最厲害的小人,小人王。”


  “我也要當小人王。”


  “不容易,小人王還得是個小白臉,上白下王,就是師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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