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卑鄙下流
暴風驟雨,綠濕紅消。
別墅外,路燈灑落一圈圈模糊光暈,一叢鳶尾被連續兩日不絕的大小雨滴打得蔫敗頹喪,失去風致和精神。
曾家望站在書房窗畔,右手兩顆文玩核桃越轉越快,越快越心煩意燥。
自己連贏兩場官司才多久,錢在口袋裏還沒有捂熱呢,秦道遠秦縱遙兩父子竟然迫不及待的反高一場,簡直可恨至極。他們居然還聲稱掌握至關重要的證據,指摘曾氏欺瞞廣大消費者,藐視法庭法律,這不是要置自己於死地的趨勢嗎?兩家對峙由來已久,而且又是連續打官司,所有媒體聞風而動,根本不可能壓製或隱瞞,萬一輸掉,曾氏前途可以說是漆黑一片啊……
“我回來了,曾老。”
薛貴推門而入,龍虎鬥的T恤外披著一件薄薄夾克,寬闊結實的肩頭躺滿雨滴。
“吃飯了麽?“鬆開緊擰的眉頭,曾家望回頭,看向自己的得力助手薛貴:
“律師怎麽說?”
伸手撣了撣淺發和肩頭的雨,薛貴這才走向清一色的紅木沙發落座:
“請盧律師吃的。他認為,暫時來說,我們最好先打聽清楚秦家那邊所謂的鐵證是什麽。”
啪——啪——
兩顆被轉得光華流轉的核桃被曾家望重重拍在茶幾上,他冷哼,兩隻細長而精亮的眼睛裏閃爍著老鼠一般的狡黠光芒:“我難道不想搞清楚嗎?隻是啊,這件事肯定被他們兩父子要求嚴格保密,別說集團裏的普通員工,我看就是一般中高層說不定也不曉得是什麽,所以無從下手。對了,你進來的時候,那邊的燈是亮著的麽?”
“那邊”指的是曾煜和李麗雅兩夫妻的一幢別墅,薛貴點頭作答:
“亮著的,隱約還聽到少夫人在訓斥趙媽。您放心,我派了兩個人守住,少爺……不可能出得去。”
“唉……”
不提兒子還好,一提曾家望的憂慮更深。
坐得直直的脊背略朝後靠去,在心腹麵前,他也不用多加掩飾,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歎道:
“要是煜兒有秦縱遙那麽頂用,我啊,就不用那麽操心了。可惜他啊,聰明是聰明,就是……”
“少爺主要心裏還是有不小的執念。”薛貴笑笑,多年相隨,他太了解曾家望了,嘴上說得厲害,心裏頭還是把唯一的兒子看得十分重要,自己一個辦事的,絕不能夠順著杆子往上爬,添油加醋去指責曾煜,否則日後很難做人,“對了,您讓去查歐之盈的下落,有兩處地方比較可疑,在我親自查探之後,鎖定臨安路一套公寓。那套公寓的所有人,好像是徐唐。”
“徐唐?”
聽到這則消息,曾家望立刻來了精神,沉吟道:
“他和秦縱遙關係一向親如兄弟,把歐之盈安排在他的地方,也不是沒有可能。你……”
勾鼻寬嘴的他半是鄭重半是審視的看向薛貴,聲音裏壓抑著一股隱約的危險氣息:
“能得手麽?”
薛貴保持著絕對挺板的坐姿,濃眉大眼間淌過絲絲鋒銳如刀的狠絕,沉默了一會兒,斟酌道:
“不是沒有可能,不過……需要時間準備,以及精心策劃。”
“時間……”
曾家望揉動著右側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感覺心總是漂浮著,完全沒有穩定之感。
為什麽會這樣?究竟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被告上法庭的事,您是否要和她通氣呢?”一記響雷劈落,緊跟著是雪白的閃電劃過,薛貴見他為難,提議道。
“她哪裏又是好相與的人?”重重歎息,曾家望轉頭,看向窗戶上布滿的雨滴,“電視裏播得沸沸揚揚,不說她也知道。上回的一個億,可以講是她輾轉幫忙贏得。這回,我們要不能將歐之盈處理好,我擔心她會保持作壁上觀的姿態。你大概還不曉得,她兒子秦慕清和煜兒一樣,中了歐之盈的毒,她大概也恨極了歐之盈,不過,恨歸恨,歐之盈對我們的威脅更大,這回的官司,假如她出庭作證……”
“那……”
叮鈴叮鈴——
角櫃上複古電話忽然大響,打斷薛貴未說出口的話。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看向右側鍾擺來回的老式掛鍾,快十一點,這個時候,誰會打來電話?
漂浮不定的心刹那間提至嗓子眼,曾家望複又抓起兩顆核桃,仿佛握住常年相伴的它們,心神才能完全鎮定。
他拎起電話:
“喂?”
“是我。曾叔父,還記得我們上回碰麵的地方麽?”
沉穩得聽不出一絲情緒的男音透過電波傳來,落在曾家望耳朵裏,效果卻和剛剛響起的炸雷一般。
居然是秦縱遙!
他的身體不知不覺繃緊,好像對方就近在身前:
“山水茶莊嘛,我老是老了,記性還沒有那麽差。不知道大侄子這個時候打電話來,問這麽一句,是什麽意思?”
薛貴立刻明白打來電話的是誰,全身肌肉同樣緊繃起來。
不正常時間的不正常電話,意味著背後肯定存在不小的玄機。
“沒什麽意思,不過想請曾叔父過來聊聊天。”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秦縱遙,你搞什麽幺蛾子?而且,你不是才讓莫一一將曾氏告上法庭,咱們有什麽可聊?”
他越是輕描淡寫,曾家望心裏越是沉不住氣,仗著自己總是年紀大點的長輩,口氣也隨之衝了起來。
“若沒記錯,曾叔父曾兩度將秦氏推上被告席,從秦氏索要的賠償可以供您頤養天年。怎麽,我不過是有樣學樣罷了,叔父就這麽克製不住的生氣?還是……叔父覺得心中沒底,隱隱嗅到風雨欲來的氣息呢?”慢條斯理說完這一句,秦縱遙的嗓音忽的冷淡,桀驁冷酷的意味一絲不漏傳過來,“還有,請曾叔父明白,不是我想請你聊聊天,而是您的夫人和寶貝孫子,他們很想您。要是您今晚不過來……”
“放屁!”
曾家望忍不住罵了句粗話。
他們兩自己早已安排去香港,怎麽可能在山水茶莊?
秦縱遙像是不屑回應這句粗鄙咒罵,下一秒,電話裏已然傳來曾賜軟軟的懵懂聲音:
“爺爺,秦叔叔說您會來接我,什麽時候呀?”
兩顆豆粒大小的眼珠瞬間瞪到最大,曾家望感覺像見了鬼,不由隨手扔掉核桃,緊張握住聽筒,急切喊道:
“阿賜,你在哪裏……告訴爺爺你在哪裏?”
可惜,回答他的不是寶貝孫子的童音,而是淡漠又無情的男聲:
“曾叔父若真記性好,要應該還記得上回碰麵,我說過的一句話,有些人,不僅無恥,還亡命。”
“卑鄙!秦縱遙,你竟對一個三歲幼童下手,卑鄙下流!”
腦門上的青筋因為著急而高高爆起來,曾家望氣急敗壞的怒罵,聽筒裏傳來的隻有一聲啪嗒,秦縱遙已經掛斷電話。薛貴聽出事情的大概,兩道眉頭緊緊鎖起來,這些天,香港那邊安排保護的人一直有照片傳過來,而且,曾家望也和太太小少爺通過幾回話,他們怎麽會在秦縱遙手裏?
莫非,這祖孫兩人,從來沒有真正抵達香港?
一股寒意攀爬上寬闊脊背,薛貴心裏依稀意識到,這一回,秦縱遙是真的怒了。
“現在怎麽辦?”
“能怎麽辦?去山水茶莊!”曾家望心急如焚的起身,抓起掛在衣帽架上的一件軟絨開衫,眉頭打結:
“我隻有賜兒一個孫子,萬一他喪心病狂怎麽辦?”
不是傳說秦縱遙和何盡歡已經領證,後者還已經懷孕?怎麽看秦縱遙都不像喪心病狂逼入絕境的人,他更像是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這種話,薛貴不敢跟正夾雜在憤怒和憂慮當中的老板講。
因為一旦講出來,就是讓曾家望拿曾賜的命去賭去博去冒險,他肯定要將自己罵個狗血淋頭。
“你……”下到一樓門口,曾家望望著外麵稀裏嘩啦的雨,冷臉吩咐:
“去帶幾個靠得住的人,再帶上東西。”
“明白。”
薛貴點頭,率先邁開大步衝進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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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轟隆,掩蓋住很多聲音和畫麵。
就在曾家望心急火燎帶人冒雨趕往山水茶莊的路上,一通電話悄悄打至曾煜手機上。
皇宮般奢華耀眼的臥房裏,曾煜正喝得有兩三分薄醉,他的腿差不多康複,隻是在這種惡劣天氣,仍有幾分痛楚。
“喂,誰啊?”屏幕上的號碼是陌生的,曾煜一手端著酒杯,眯眼接聽。
“秦縱遙。”
“你?”一聽這名字,曾煜瞬間暴起,怒目圓睜,破口大罵,“你他媽還敢給老子打電話?上一回的事,老子還沒找你們算賬呢。秦慕清這個家夥,居然一死百了,這筆仇老子全部計都你頭上!我告訴你,你給我等著……”
“想見之盈麽?”
大腦裏憤怒湧動的詞匯在這一句中全部奇異的消失,曾煜愣愣道:
“什麽?”
“正如你所想,之盈還活著。如果你想見她,我可以安排。”
清冽男音徐徐傳來,曾煜一時高興得忘乎所以,光腳從床.上跳到地麵,語無倫次的喃喃:
“果然還活著!我就知道,之盈肯定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