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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他幸福麽

  看看腕表,七點差十分。


  肩頭披著件咖啡色薄軟開衫,秦縱遙立在門口,緩緩舉起左手,五指握緊又張開,張開又握緊,始終沒有按下門鈴。


  他的猶豫動作和素日雷厲風行之感截然不同,一道前來的陳雪林亞不由的對視,也不好開口。


  眼前暗紅色的防盜門厚重且隔音,大概正因如此,在自己製止守在外頭的保鏢按門鈴後,裏麵的徐唐和另外兩個保鏢並沒有聽到動靜兒立刻趕來開門。看似沉靜如昔的墨眸內風雲變幻,思緒在過去和現在之間來回梭巡,一幀又一幀畫麵在腦海裏如同無聲電影,流水般的放過,時而是黑白色,時而是彩色,更多的時候,是一種朦朧如夢的色彩,自己像個旁觀者,看到曾經倔強執拗的自己和盈盈笑語的止盈,聰慧柔婉的盡歡與還有如今已成人夫即為人父的自己……


  一門之隔,經年歲月之隔。


  一門之隔,一生一世之隔。


  許久,翻滾如潮的思緒複而一點點歸於沉寂。


  左手食指落在門鈴鍵上,清脆的叮咚頓時如水紋般蕩漾開來。


  “來了?”


  身穿黑色居家服徐唐前來開門,看到他們三個,稍頷首算是禮貌招呼過。


  這套公寓大概兩百來平,是經典精致又顯錯落有致複式樓型,裏麵的裝修風格采用簡約現代風,一架盤旋樓梯從客廳通往臥房的右方通道處蜿蜒而上,裏麵家具一應俱全,全是新的,隻不過因為暫時還沒有人搬進來住,放眼望去,東西顯得特別少。兩個保鏢正坐在餐廳位置吃送來的外賣,秦縱遙朝他們點頭,遂看向徐唐:

  “你們吃過飯了麽?她在樓上?”


  “吃過了,他們是換流換崗所以有點晚。”


  示意如影隨形的陳雪林亞止步,徐唐領著秦縱遙登上一塵不染的旋轉梯:

  “她也吃了點,不過,還是沒什麽胃口。之前請過來醫生,建議給她稍用點鎮靜劑,昨晚她睡得還好。”


  “你和她說了些什麽?”


  一架六層的水晶吊燈在梯旁垂落,灑落星光萬點。


  秦縱遙可以放慢腳步,鑒於之盈目前的狀況,他認為還是問清楚徐唐比較妥當。


  “沒有說太多,隻是告訴她,秦慕清快不行了,這些年一直非常惦記她,甚至不惜為她報仇而試圖將你和曾煜殺死,希望她能去醫院看看他。另外還大概說了說林詠從中毒事件開始到設計她,再到這些年的罪行,還有秦曾兩家的官司,希望她能堅強一點,不僅讓林詠伏法,還要把清心茶收回來,繼續發揚光大。另外,還告訴了她歐卉和尹天誠生了一個女兒……”


  “她……”


  兩人上到樓梯口,久遠又歡快的畫麵讓秦縱遙胸口微澀,他低低道:

  “她是不是問,歐卉的女兒叫什麽?”


  徐唐是後來才成為他的特助,對他們之前三個的相處並不是十分了解,不由詫異道:

  “你怎麽知道?對,她難得的比劃著有了反應,我連忙找來平板,教她用手在上麵寫字,她問我,歐卉女兒的名字是不是叫不悔?”


  “這……”


  上下滑動的喉頭如同被強製性塞進去許多棉花,癢癢的,偏又堵得難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左手大力按住樓梯的暗金色金屬扶手,他望一眼房門緊閉的主臥,淡淡解釋:


  “這是她和歐卉之間從前的一個小約定,歐卉想要個女兒,名叫不悔,她……想要個兒子,取名不羈。”


  “原來如此。”


  徐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本來還覺得奇怪,自從來到這裏,歐之盈一直是沒有什麽表情更沒有什麽反應的狀態,就像梁澤說的,她差不多就是一隻人形布娃娃,成日成日的靠在床.上,好像一株正在慢慢失去生機的植物。自己想到哪裏說到哪,好幾回講得口幹舌燥,也得不到任何回應,結果說到歐卉的女兒,一個她素未謀麵的人,靈魂出竅的她總算動了動眼珠,兩隻同樣布滿荊棘刺傷痕跡的手比劃起來。


  當他在平板上頭寫出“不悔”兩個字,她忽然間流淚,淚水蜿蜒爬過兩塊碩大傷疤,刺目驚心。


  他趁熱打鐵,趕緊告訴她歐卉和尹不悔失蹤了,據估計應該是被林詠挾持為人質,同樣為人質的,還有盡歡的堂弟何小良。


  她愣愣望著地麵發呆,單薄瘦削的身子在日光裏猶似一抹剪影。


  良久,像是意識到何盡歡是什麽人,她又寫了一句:

  縱遙過得幸福麽?

  是幸福,而不是快樂。


  顯然,心思依舊不改聰敏的她猜到何盡歡就是秦縱遙如今的戀人或妻子,而且,她明顯更偏向於對後者的推測。


  徐唐不敢說他們昨天已經領證,生怕刺激到她,因而隻是避重就輕的回答:


  “他有自己的背負,這,你是知道的,所以,這麽多年,真正快樂的,或許也就這一兩年。至於現在麽,林詠不受到應有的製裁,他的心裏也是懸著一塊大石頭的。之盈,你了解他是什麽樣的男人,林詠身上,造成了他太多在乎之人的痛苦,你,盡歡,他自己,秦氏集團那些中毒甚至死亡的人,還有何文與詹明,甚至包括秦慕清……”


  或許是這番話帶來某種觸動,在又陷入毫無反應很久之後,他送晚飯進去正想悄然退出時,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做得很好,謝謝。”


  對之盈來說,在劉小寶和劉望逝去後,她最牽掛的人,自是歐卉和自己莫屬。


  歐卉落在林詠手裏,早見識過她手段的之盈,又如何能繼續無動於衷,沉浸在逃避當中呢?

  徐唐咧嘴淡笑,走到主臥門口,輕輕叩響,溫聲道:


  “之盈,縱遙來了。平板在床頭櫃上,已經充滿電,你可以用的。”


  說完這句,他拍拍好兄弟的肩,轉頭走下旋轉樓梯。


  ——*——*——


  手緊緊握住門柄,推門的動作卻是輕得不能再輕,秦縱遙推開主臥房門,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大床,床.上鋪著整整齊齊的清簡藍灰格床單被褥,兩個床頭櫃上,左邊的擺放著一盞垂落水滴型珠簾的精致小台燈,右邊的則是搭配著其它細小蓬勃綠色植物的天堂鳥,明亮奔放的黃,昂首優雅的鳥頸花蕾形狀,令人眼睛為之一亮。


  再往前,有一扇通往陽台的磨砂玻璃推拉門,奶白色的框架上有一處處水仙的暗花紋,煞是好看。


  他朝陽台看去,那裏沒有開燈,擺著兩把白藤座椅和一張小小的藤藝園桌。


  想到她的容顏被毀,他悄然無聲走到推拉門處,深呼吸兩口,沉穩道:

  “之盈,我來了。”


  一道小小的身影立在陽台右端的角落裏,他不敢立刻上前,卻是借著透過磨砂玻璃的朦朧光亮看到那抹黑影顫了顫。


  心頭掠過陣陣難受,他又往前跨一步,站在和推拉門齊平的位置,聲音亦不知不覺放柔:

  “對不起,是……我來晚了。這些年來,我一直以為……”


  黑影繼續顫抖,雙肩部分劇烈晃動,隱約間,秦縱遙瞧見她的右手似是抬了起來,像在拚命壓抑著啜泣。眉心不由深深擰起,他的歎息在心湖間蕩漾開來,然而始終不敢讓它們溢出唇畔。越是痛苦難言,越是隻想在無人處舔舐傷口,這種心情,自己何嚐不理解?思及於此,他握緊左拳壓了壓挺拔鼻梁,沉厚而不失柔軟的嗓音在夜色中徐徐散開:


  “我……不僅僅是我,包括慕清和曾煜在內的所有人,我們一直以為你死了,直到……”


  他從西褲口袋內掏出一隻淡粉色絲絨首飾盒,單手打開,裏頭靜靜躺著那對水滴型的金鑲玉耳環:


  “直到這對耳釘出現。之盈,你還記得它們麽?你曾經告訴我,它們是你的家傳之物,不值什麽太多金錢白銀,但在你眼裏,意義重大,千金不換,正如同……清心茶,它在別人眼裏或許是市場和價值的象征,在你眼裏,卻是歐氏家族的傳承,是你的責任與義務。這麽多年,我一直記得你當時說這些時的表情,認真,熱烈,虔誠,那時……我就在想……”


  隱隱約約的啜泣逐漸變成無法控製的痛哭,多年來累積的痛苦和傷感在瞬間到來,盡管歲月更迭,它們依然具有毀滅性的力量。


  不得不用雙手拚命按住實木欄杆,借此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這幾日來如同死水般的情緒在這一刻終於爆發。


  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受傷的獸發出瀕臨絕望的呼號,同夜間的晚風一道吹入耳廓,秦縱遙聽得難受,眼角亦忍不住稍微泛出幾許不為人知的濕潤。他端著耳釘走近,將錦盒擱在她的左手附近,道:“那時我就在想,傳承啊,這個詞多麽沉重,你一個人背得動麽?後來……後來發生那樣的意外……對不起,如果當時我立刻跳下去救你,或許一切都會不同。”


  時間仿佛又回到墜入撫琴河的那一天,夕陽如血,河水映紅,水下溫度很低,水流湍急,自己隨水而下,心想,不如死了倒幹淨。


  想不到……


  她再忍不住,驀然轉身,撲進秦縱遙懷裏,雙手緊緊抱住他,如同抱住過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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