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驚心推測
劉阿盈,女,29歲,隸屬玉城市喜縣雙橋鎮苦菜村。
短短的一行列表,秦縱遙來來回回,看了又看,心裏像起伏的水麵,一時高一時低。
片刻,他看向身旁眼睛澄亮明燦的女孩,斟酌道:
“年齡不符。”
明黃字一字裙將兩道優美性感的鎖骨勾勒無遺,何盡歡輕輕點頭,她明白他的意思,和他一樣,歐之盈出生於1989年,按算今年是27歲,登記表上寫的卻是29。她沒有立刻解釋,削蔥般的手指落在表格加粗的黑線上:“這些加粗的框代表框內人員是一個家庭,或者說,一本戶口本上所登記的人員。你看,這個劉家,最上麵的劉福應該是戶主,下麵有劉大壯,劉小寶,周麗,劉阿盈,劉望,除開周麗,其它人全部是劉姓,我們劉大壯和劉小寶是兩兄弟,周麗是其中一個的妻子,劉阿盈可能是另外一個的……”
她頓了頓,抬頭覦一眼他的臉色,想著該怎麽表達,才能減少一些悲傷與刺激。
隻是,秦縱遙是何等心思敏捷通透的人,幾乎沒有任何延遲的理解她的意思,眸光沉靜,客觀道:
“很可能是巧合,隻是正好又娶到一個劉姓女子。”
“昨晚,徐唐拿到這份表格,連夜叫我過去看。粗粗瀏覽過去時,盡管這個‘盈’字出現得似乎有些意外,我也沒有多想,和你一樣認為是巧合,畢竟,娶同姓女子不是什麽奇怪事情。不過,後來徐唐無意間說的一句話提醒了我。他當時在查看集團最近生產出貨及銷售的月表,自言自語嘮叨了句:在我看來,什麽事情啊,都可以用數據來說話。”
“用數據說話?”
秦縱遙重複著,眉心微擰,一個若有若無的“川”字讓深邃俊挺的麵龐更添幾分男人味道。
“對。”
窗外,綠竹颯颯,花圃內各色各樣的小花隨風搖擺柔軟纖細的身體,陽光之下,遠處藍天青山,一切看起來十分美好。
隻是啊,誰又知道,在這日日相同的陽光之下,究竟每天要發生多少難以預見的悲歡離合?
“我還沒有問……”左手食指有節奏的敲在紙張上,秦縱遙看向頗有幾分其父風采的女孩,“為什麽突然想起這份人口調查匯總?”
“徐唐告訴我,那天柳丹譚玲隨我回旅館,柳丹感覺到有兩道視線一直在注視著她。我推測,其中一個應該跟在後麵的你,另外一個極有可能是那天在芭蕉樹下偷看我們的人。她沒有立即離開,反而從我們不知道的地方跟上來,並且一直目送我們回去。縱遙……”她抿抿還殘留幾分奶昔香甜味道的唇,“我……”
“你認為芭蕉樹下的人是之盈?”
端起淺綠色奶昔,喝盡最後一口,頭幾乎是看不出明顯動作的點了點。
一想到那天腳印深淺推測的受傷或殘疾,她擔心秦縱遙承受不了。
果然,身旁傳來若有若無檀香味道的男子臉色微滯,瞳仁有一刹那的收緊,隨即回複正常。
她猜得沒錯,一想到那串腳印,他心裏的確生出了幾分擔憂和難過,無論是腿足受傷還是殘疾,隻能證明她現在過得不好,若是當年在撫琴河畔,自己拚盡全力跳下去相救,事情可能完全不一樣。除開這點,心思迅捷的他很快也想到,既然柳丹都注意到那道眼神,盡歡是否會懷疑自己也有所察覺,為了初戀的人故意緘默不言呢?
他垂眸,正好對上她兩隻清亮如泉的眸子,裏麵幾乎是清晰倒映出自己的容顏。
隻是,秦縱遙哪裏又想得到,心思澄明且願意相信他的何盡歡之前倒沒有注意到這點,而是豬隊友徐唐直言不諱。
拎起雪白溫熱的毛巾替她拭了拭沾上點點奶昔泡沫的嘴角,思量片刻,他坦誠道:
“那天晚上人來人往,我一直關注著你們,生怕出現什麽意外,所以並沒有……”
“我信。”
很快領會他是怕自己多心而解釋,何盡歡垂眸淺笑,心裏如春風拂過大地,暖洋洋的。要知道,他幾乎算得上是個惜字如金的男人,多年來孤獨和位居高位的環境又讓他養成極少向人解釋的習慣,之前兩人相處早有前例,如今他一再改變從前做派,是將自己放在心裏的表現。
“說回正題吧。”
兩個人的手在餐布十指緊扣,幹燥溫暖的掌心包裹住自己,讓她莫名的安定,思維越發活躍,臉龐散發出前所未有的燦爛光芒:
“徐唐講用數據說話,我忽然起了小心思。雙橋鎮下這麽多村落,甚至包括整個鎮,我想看看會有幾個名字裏帶‘盈’字的女人。這是鄉鎮,村落更是坐落在大山裏,可以想象,教學及文化水平不是很高,通常來說,給女孩取名一般會用‘麗’、‘美’、‘紅’、‘雲’、‘豔’等通俗易懂的字眼,像‘盈’這種字,應該比較少的出現才對。”
能夠獨辟蹊徑,從這麽奇特卻還得靠直覺和天賦的細節入手,秦縱遙不禁開始對眼前的女孩另眼相看——
不愧是知名私家偵探何文的女兒!
他很快領略精髓,眼神中充滿讚許:
“於是,你對所有拿到手的數據進行總結統計,結果如何?噢,對了,怎麽沒有看到徐唐?我不是讓他寸步不離跟著你?”
“我……讓他一早出發,去了苦菜村。”何盡歡有些惴惴,咬唇喃喃:
“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略一思忖,秦縱遙便知道她為什麽這般心急。無論秦慕清被誰扣留,率先找到之盈的下落隻有利,假如所謂的“劉阿盈”真的是之盈的話。徐唐是之盈“過世”後來自己身邊擔任特助,兩人素未謀麵,但他卻看到過照片,因此,讓打探消息很有一手的他去苦菜村是個不錯的選擇。
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他微笑道:
“我說過,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剩下的,還有我。”
頓了頓,他雙手握住她的手,神色變得深遠:
“讓我猜猜,你統計分析之後的結果是不是整個雙橋鎮隻出現了一個‘盈’字?”
“對。得到結果後,徐唐立即打電話去問市委送來資料的熟人,這個……劉阿盈是不是殘疾或者腿足不便。可惜,每個市動輒那麽多人,市府裏麵的官員麽,很可能連苦菜村這個地方都沒有去過,不可能知道得這麽詳細,所以。我才請徐唐親自去看看。另外麽……”
堅定自信且神采飛揚的麵龐忽然間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秦縱遙的心稍稍往下一沉,臉上仍是鎮定自若:
“傻丫頭,直說,還有什麽?”
“還有……”即將說出的話著實有些荒誕又殘忍,何盡歡不知道會給看似尋常的他帶來怎樣的感受,“數據分析得到的結果隻是我決定讓徐唐去的一個原因,第二個原因是……我進入玉城市圖書館,檢索到這些年玉城頗有影響力的報紙,在她……在事情發生的前後幾年,玉城遠不及現在發達,尤其是山居村落,偏僻貧窮,婚嫁困難,存在……從外麵買女孩充當媳婦、買小孩來養的事情,而且不少。有些,是人販子販賣的無知婦孺,還有些,則是被騙、被拐、被偷之類……”
她的聲音很輕很軟,兩個人又靠得特別近,落在不知情的人眼裏,完全是一幅俊男靚女情到深處喁喁私語的畫麵。
但是,一串串的話落進耳朵,在秦縱遙身體裏掀起的,是從未有過驚濤駭浪。
生平第一回,他覺得自己的思維有些遲鈍,為什麽盡歡所說的每個字都懂,連在一起是什麽意思,卻有點摸不著頭腦。
“你還好麽?”
他的眼神裏明顯聚集起一股複雜又悲傷的暗芒,何盡歡翻出手,溫柔覆蓋住他的大手。
“還好。”驚濤駭浪生猛撲下來,整顆心像泡在水裏,盡管難以置信,秦縱遙的大腦還是極快恢複運作,他伸手將何盡歡攬入懷裏,似乎想汲取她身上的溫度和馨香,低沉暗啞的聲音像被挫過的金屬,帶著一股幽涼,“你的意思是,墜落撫琴河之後,她被人強行帶走,之後被……賣到苦菜村,是嗎?”
“是。”
這是一種基於分析的驚心推測,何盡歡沒有十分把握,一切隻有等徐唐抵達苦菜村才能加以確認。
若大膽推測無誤,不是正好解釋為什麽歐之盈這麽多年從來不出現在他們身邊麽?
可能是受到嚴密的看管,可能是遭遇坎坷以至心灰意冷,還有可能是她根本走不出苦菜村的範圍……
端起服務員之前上的檸檬水咕嚕咕嚕灌下半杯,從舌尖到肺腑彌漫著一股冰涼又酸甜的滋味,秦縱遙摸摸口袋,習慣性的想掏出情緒無法冷靜時候倚靠的薄荷糖,口袋空空如也,來玉城是意外之舉,根本沒來得及帶過來。看到他的動作,何盡歡轉身打開裸白色小提包,從裏麵取出一盒綠箭,體貼道:
“這種留蘭香的口味,和你喜歡的薄荷糖接近,試試吧。”
打開盒蓋一連倒出三顆一麵白一麵綠的橢圓型糖扔進嘴巴,唇齒間的薄荷滋味讓他終於回歸冷靜:
“你剛說第二,第三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