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單刀直入
霞光鋪陳,宛若一層又一層錦繡堆集,燦爛閃耀,晃得人睜不開雙眼。
何盡歡望著不斷變幻出美麗色澤和圖案的天空,不知道為什麽,光影萬變的雲霞間忽然閃現出一張巧笑倩兮的臉,盡管模糊不清,給人感覺卻是格外的美麗動人,和寧謙所提供的歐之盈照片莫名的就有了重疊的相似。心尖止不住陣陣狂跳,她忽然伸手,緊緊抓住徐唐正打著方向盤的右臂,嚇得以不低車速前進的徐唐連忙換成左手把控,驚訝道:
“怎麽了?”
“昨晚在集市,我們去吃東西,縱遙說有人打量很久,隻不過之前……被我們忽略了。”
“是誰?”
何盡歡收回用力的五指,本就細白瑩潤的容顏越發顯白,猶如冬天枝椏上一層薄雪:
“不知道。縱遙去看了腳印,判斷是37碼左右,而且一深一淺,雙腿或雙足應該受傷或是殘疾。”
“這樣的人行動不便,可以排除是林詠所為。”徐唐飛快分析著,卻不明白她的臉色怎麽忽然變得十分難以形容:
“37碼,基本可以斷定是女人,那麽……”
他沉吟著,側頭望向何盡歡,她正好也看過來,兩顆黑玉石般的瞳仁裏刹那間閃過無數錯綜複雜的情緒。
“會是歐之盈嗎?”
良久,她動了動嘴角。
徐唐生生愣住,踩著油門的腳本能的收了收力道,車速隨之放慢。
他想了想,認為幾乎沒有這種可能性:
“應該不可能吧。OK,就算沒有死,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雙橋鎮?還有,你剛說腳印深淺不一,有可能是殘疾……”
“假如,她的腿或者足恰好這段時間受傷了呢?”腦海裏似乎正在湧現出某種可怕的念頭,究竟是什麽,偏偏又難以抓住,何盡歡揪住隨身的背包帶子,指甲在軟皮上麵留下幾個深深印記,“無論她是有意跟蹤還是無意碰見,隔了許多年再見到縱遙,她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於是想多看看他,這不是很好理解嗎?又或者,她有什麽難言之隱,無法光明正大走出來相見,這就很好的解釋了縱遙那天晚上所說,她為什麽不來找他們。當然,也不排除她可能看到縱遙和我在一起……”
似乎越說越像這麽回事,徐唐的眉頭也不禁收緊:
“你認為,柳丹感覺的另外一道視線是可能出現的歐之盈?”
“對。她看的或許不是歐之盈,而是我。”
何盡歡仔細回憶著昨晚走回來的細節,可是,她當時隻顧著和小玲子講話,同時還在思考怎麽跟柳丹溝通,竟沒有什麽感覺。
“隻不過,我當時的注意力全在她們母女身上,反倒是心裏害怕的柳丹感覺到了。”
“那縱遙是否感覺到了呢?”
以兄弟的精銳無敵,理應有所察覺。
隻是,話一出口,徐唐立即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看她之前一幅甜蜜蜜的模樣,昨晚兩人肯定共浴愛河,假如縱遙有所察覺卻隻字不提,意味著什麽?
何盡歡愣了愣,看到徐唐懊惱萬分,她心裏略沉了兩分,臉上不露分毫:
“他沒有說,下次再問問吧。等下回到酒店,我需要立刻打電話給曾煜,再整理下思緒,時間已經來不及。你馬上去做兩件事,第一,打開我電腦查看寧謙發過來的所有資料,他做事仔細,既然有當年詳細案卷,應該有歐之盈的身量數據比對,看看她是不是37碼大小的腳步。第二,雙橋鎮下麵有很多個村,而且分布廣泛,村落間因為山脈縱橫也相距甚遠,我需要所有村子的人員數據和名字。這可能有點難……”
“不難。”
徐唐握緊方向盤,眼神望向遠處。
維斯國際大酒店的雙子樓頂端隱約可見,之前幾乎不怎麽相信歐之盈還活著的他忽然間覺得,可能應該改變想法了。
“玉城市府班子裏雖然沒有我們的鐵杆合作者,但是,要弄到一些數據,我還是有門路。不超過後天,肯定給你。”
“好,謝謝。”
無比絢爛的霞光還在肆意變幻,走在高架橋上,城市的風貌盡收眼底。
同樣望向酒店高高聳起的兩座建築物,何盡歡霎了霎眼睫。
少頃,車下高橋匯入稍顯擁擠、通往酒店的道路,霓虹漸漸升起來,徐唐輕聲道:
“盡歡,其實……”
其實你完全可以忽略自己的推測,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不是麽?
像是猜到他欲言又止是打算說什麽,何盡歡卷唇淺笑,沉靜如水的氣度不知不覺間早已告別之前那個懵懂又隨意的小姑娘:“我知道你想講什麽,也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徐唐,我不能那麽做。還記得以前,我爸爸很喜歡說一句話,贏要贏得坦蕩漂亮,輸要輸得無畏瀟灑,你懂我的意思嗎?”
怎麽會不懂呢?
徐唐認真點頭,鏡片後的眼睛裏湧上對何文的無限追悼和懷念之情。
如若何叔叔還健在,按耐不住動作的林詠,根本逃脫不了他的法眼吧。
其實,何盡歡腦海裏同樣也這麽想。
隻不過她到底是何文的女兒,身上淌著何文一半的血液,她想得更多的是,既然爸爸已經駕鶴西去,自己就要承擔起未完的調查。
林詠是藏得極深,然而,一旦找出歐之盈,秦慕清不正是她最大的破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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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威斯國際大酒店前一霎燈海,熠熠明亮,仿佛千萬顆星星從天際掉落,匯聚在此。
斜對麵的華味飯店裏,曾煜坐在包間裏吞雲吐霧,兩隻往內陷的眼睛百無聊賴看著外麵燈火璀璨的夜景,另一手食指屈起,像是打發時間的敲在鋪著絲絨紅桌布的桌麵。他的身後,無聲站著一個中等身材但十分魁梧的男人,小平頭,短袖下的肌肉鼓鼓囊囊,看上去格外的孔武有力,正是曾家望不放心兒子,特地派來的保鏢小巍。
其實隻過去了兩天一夜不到的時間,對留在遠洋一直等候何盡歡電話的曾煜來說,漫長得像過了兩個月。
還好,時間不算太長,否則,真要失去耐心了。
順手拾起擱在桌上的暗紅長條包,摁滅煙頭的他從裏麵掏出一遝錢,回頭道:
“喏,拿去,出去找個地方快活快活,九點半來接我。”
他非常肯定小巍受命保護自己的同時還有監視嫌疑,所以想打發人走。
兩隻圓圓虎目看到錢的一刻愣了半秒,雙手習慣性背在身後的小巍毅然搖頭:
“對不起,少爺,我答應過老爺子和薛大哥,必須隨時隨地保證你在我的視線裏,請諒解。”
“喲……”
曾煜沒想到寡言少語的他這麽忠於職守,諷刺的怪叫一聲:
“來的是個丫頭片子,還有手無縛雞之力的徐唐,難道他們還能綁我走不成?”
“我們無法肯定,他們是否還有其他幫手,還是謹慎為好。”
“我他媽還要你來教老子什麽是謹慎?”
沒想到一個保鏢敢這麽對自己講話,曾煜大力推開明黃坐凳,走到他麵前,斜起眼睛,臉上的笑像從嘴角裂開一道紋般:
“你不走,我也不強求。但是,老子必須告訴你,你既然保護我,那麽,就得對我忠心不二。如果我們的談話傳到我爸耳朵裏,你曉得後果!別跟我什麽薛大哥啊薛大哥,老子看他不順眼很久,他隻是我爹的一條狗而已。你用腦子想想……”他的手指點向小巍的太陽穴,“我爹究竟是會把親兒子還是一條狗看得重要。”
頭被他戳得不得不往右偏了偏,話糙理不糙,小巍猶如帶了麵具的臉上終於流露一絲惶惑一絲討好,鄭重道:
“請少爺放心,我們這一行,最講規矩的。”
“那就好。”擺這麽一出,曾煜就是為了讓小巍閉嘴,他一直知道,父親對自己深愛之盈的事不怎麽看得過去,如今表麵上沒有繼續反對自己過來尋找,誰知道心思深沉的老爺子真實想法是什麽?他當然想借助父親的力量,卻不得不防範著一手,“敢給老子玩陰招,我可是個不知道下手輕重……”
正銜著煙冷冷說著,門口傳來服務員親切柔婉的聲音:
“何小姐,徐先生,曾先生在裏麵等。”
他立刻收了聲,大喇喇往凳子上一座,隻見身穿一件湖藍色雪紡連衣裙的何盡歡率先進來,她身量纖纖,一頭柔順深棕色及肩發垂在肩頭,巴掌大的小臉,兩道細而不淡的墨眉,小鼻梁小嘴,唯獨一雙眼睛格外清亮,像是嵌入兩顆星星般燦爛明朗,整體來說,姿色頂多算中等,和之盈比起來相差得遠,而且年輕得一塌糊塗,看上去像個鄰家妹妹,居然把秦縱遙迷得神魂顛倒?
曾煜這麽想著,眼睛裏頓時多了幾分輕視和不屑,淡淡打了招呼,立刻吩咐服務員上菜。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看似單純無害的小丫頭在菜肴上齊後,第一句話立顯鋒芒。
“曾先生想好怎麽和我談合作了嗎?”
滿桌珍饈佳肴,海參鮑魚,燕窩魚翅,龍蝦生蠔,甚至還有國家保護動物穿山甲,每樣皆是昂貴得不得了,何盡歡不動聲色,眉目間的笑意柔和中卻顯清冽。曾煜之所以這麽大手筆,有兩層意思,一是明麵上來看他有求於自己,二麽,他心性像極了曾老頭,任何時候不忘顯擺自己曾氏大少爺的身份,試圖撐足場麵,不讓人看輕了去。
“你想怎麽談?”沒想到她一上來就單刀直入,曾煜彈了彈煙灰,皮笑肉不笑:
“而且,秦氏清心茶導致消費者中毒,打死曾家的銷售員,這事是你得求我,就像在電話裏說,你現在不敢耍我,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