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親愛的你
眼神落向窗外,萬千燈火逐漸稀疏,隔著又遠又高的距離看去,像無數隻閃亮的螢火蟲點綴在黑夜之中。
何盡歡默不作聲,她心裏跟明鏡兒似的,縱遙說的,沒有錯。
農夫的仁善是立人之本,隻是,若碰到毫不知感恩反而以怨報德的蛇,繼續善良就是將自己置於危險懸崖。
“我明白。”她回過頭對麵帶擔憂的男子清淺揚唇,將精力集中在還未得到解答的問題上:
“你已經和她達成一致了嗎?”
“暫時還沒有,不過,應該就是最近一兩天的事。”
秦縱遙收緊手臂。
他多想不用再回到對麵樓那間金碧輝煌的總統套房,不用再去麵對那張總是假意柔笑的臉龐,不用再去揪出什麽林詠的證據,隻想簡單清淨的坐在這裏,圈住懷裏的女孩,相依相偎,像過去在潭城很多個夜晚一樣,在寂靜無邊的夜色裏體會到從心靈深處往外溢出的安心,安定,任歲月翩躚,忽至白首。
可是,暫時還不能。
不僅僅要讓林詠從此以後再無任何機會犯罪,還要尋找可憐何小良的下落,更要……
眼前浮現出房芳幾乎日日佩戴的耳釘,微微失神的他沉靜開口:
“上回臨走前,我讓你去問寧謙關於耳釘的事,問了麽?”
“寧謙也知道耳釘的事?”
徐唐吃驚的瞪大眼睛。
莫非現在就自己不知情麽?真是狠狠侮辱了這麽多年擅長收集消息分析整理的特長啊。
想到這,他情不自禁又瞪了一眼好兄弟,若非擔心他觸景生情,自己肯定早挖個清楚利落,哪能被寧謙搶了先去!
終於來到今夜的關鍵部分!
何盡歡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麵容維持淡定和平靜:
“問了。我很奇怪,為什麽耳釘會在房芳那裏?她知道耳釘是屬於歐……之……盈嗎?”
在他麵前念出這個名字,她的心情複雜到極點,腦海裏甚至冒出一波又一波極大的衝動,想立刻當麵的問一問:縱遙,你還惦念她麽?假如她沒有死,還有機會和你重逢,她和我之間,你會做出什麽樣的取舍?可是,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口,時機不對固然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原因還是不想麵對和害怕。
“還有,上回你說是你故意引秦慕清和曾煜來到這裏,你是不是有什麽計劃?”
秦縱遙頷首斂眉,略調整坐姿,好讓她更舒服的倚靠在自己胸膛裏,這才冷靜道:
“她應該不清楚耳釘是誰的東西。林詠之所以給她,也隻是為了迷惑及引誘我。她以為,有了那對耳釘,我就會意亂情迷,嗬。”
“那房芳所戴的耳釘究竟是不是歐之盈的遺物?還是……僅僅是為設計你,故意找來的高仿品?”
“是之盈的東西。”
往事悠悠,時隔經年再回首,別有一番滋味湧上心頭。
秦縱遙篤定作答之後,從西褲口袋掏出手機滑開進入加鎖記事本軟件,點開一個棕色.界麵,裏麵存著串手機號碼,遞給徐唐:
“記住這個號碼,馬上追查和它相關的一切,這是我在房芳手機裏偷裝一個小監控軟件後截取的聯絡方式。她和此號碼有反複溝通,但軟件無法識別內容加以保存。至於耳釘麽,我在她不省人事時反複查驗過,確實是之盈的東西,假不了。因此,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要麽林詠不知道用了什麽瞞天過海的手段,當年弄到之盈死後作為遺物的耳釘並且保存良久,畢竟當年的我們都認為她溫柔可親,根本沒有防範之心,要麽……”
說到這裏,他停下來。
纏在腰肢上的手臂再度收緊,何盡歡敏銳感覺到,他的眼神正從頭頂上方垂落下來,溫柔如海,卻又帶著幾分莫名的難以言說。
他是在顧及自己的心情或者說感受,認識到這點,何盡歡耳畔忽然想起爸爸曾說給自己和寧謙的話:
難得糊塗。
自己既然能冷靜認識到他在不屬於自己的歲月裏有過其它感情,既然能在麵對他和房芳爆出有染新聞時選擇堅定不移的相信,那麽,這一回,為什麽不一樣?隻因歐之盈是他的初戀,隻因別人都說男人最難忘初戀麽?初戀寶貴,成為一縷香魂的初戀更難以釋懷,但是,這些皆不足以成為自己現在懷疑他的理由,不是麽?
何盡歡,你要自信,自信自己和他攜手共同走過的歲月,自信他對自己的看重。
否則,性情蕭淡的他何必反複顧及你的感受,從一開始拒絕讓你涉及玉城的事、再到此刻的欲言又止?
“盡歡,他是有故事的男人,你既然愛上這樣一個男人,就要包容,寬容,通透之餘,更要豁達。”
爸爸語重心長的叮嚀在耳畔回響,一遍又一遍,之前起伏不定的心情奇異沉澱下來,她微側頭,抬起眼睛迎上他的深眸:
“要麽,歐之盈可能沒有死。”
這話一出,徐唐立即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沉重起來。
他不敢說話,更不敢大聲喘氣,害怕自己任何一個動作都會讓四目相對的男女煩上添煩。
她看向自己的眼睛像兩顆明珠一樣閃閃發亮,墨黑似夜色,純淨如秋水,裏頭隱隱還藏著未能宣之於口的理解與包容,秦縱遙怔怔望著眼前芙蓉般清麗的容顏,之前隱藏交疊在心裏的不安和遲疑恍然間被大風吹過般消失殆盡,隻餘一腔脈脈柔情。有些理解,真的無需訴諸言語。情不自禁讓手臂把蕙質蘭心的她圈得更緊些,心有些許抱歉更有無數解釋,他在這一刻卻難以仔細傾訴,隻能道:
“是。但,這種可能性極小。這麽多年,如果她還活著,有什麽理由不來找我們?”
雖然無法看懂他們之間的眼神交流,徐唐卻認為兩個人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這一刻的氛圍比剛剛提到歐之盈時,柔和許多。
聽秦縱遙這麽說,他馬上附和:
“可不是嗎?即使她不和我們聯係,怎麽可能不和歐卉聯係?雖說同父異母,我卻聽說,當年她們姐妹感情還不錯。”
“是。況且,即使她有什麽情非得已的理由不主動出現,這麽多年,若有一絲一毫她可能活著的消息,秦慕清就算掘地三尺,翻遍整個地球,都會把她找出來。還有曾煜,嗬,曾煜……”又輕又快的吐出這個名字,秦縱遙的眼神銳冷,一股凝而不散的殺氣渾身四散,這讓何盡歡不禁想起秦慕清那天在咖啡館的殺氣騰騰,也讓她頓時又升起這些天時不時光顧的悵惘——
對他們兄弟來說,歐之盈是春花秋月的美好,是年少鍾情的執著,卻也是殘酷悲傷的一道傷痕。
“縱遙,這麽多年,其實我一直想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
追隨這麽久,徐唐自然接收到秦縱遙的殺氣,究竟是什麽讓習慣深沉隱忍的他毫不掩飾殺機?
“晚些,我會告訴你他們之間的事。”
何盡歡輕輕代答,她不忍心,不忍心讓心愛的男人再去麵對一遍鮮血淋淋的傷疤:
“你今晚肯定還要回去應付她,縱遙,我們還是先說正事,好麽?對秦慕清和曾煜,你是不是有計劃?”
她的細心體貼讓秦縱遙的殺氣逐漸收斂至無,他撫了撫她滑膩細白的臉頰,繾綣笑意讓薄如刀刃的嘴角盡顯溫柔:
“一個人再怎麽強大,也有軟弱之處。假如這處軟弱還和人不是一條心,那麽,他就是對付此人的絕佳武器。”
“你想讓秦慕清對付他媽?有可能嗎?我一直覺著吧,他還屬於蠻孝順的那類。”徐唐實話實說。
“他是孝順,但是,如果林詠碰觸到他的逆鱗呢?”
何盡歡淡笑如花,倒映著燈火色澤的眼睛裏閃過毫不掩飾的慧黠靈動。
早看出她是璞玉一塊,秦縱遙饒有興趣的看著越來越展露出聰慧光芒的女孩,勾著唇,寵溺捏了捏她的鼻子:
“你呀,還追問我是不是有計劃。其實,自己早有想法了吧?”
“是有想法,不過……”
何盡歡摸摸鼻尖,眼神裏卻流淌著那麽一絲不確定。
盡管並不十分清楚她的計劃是什麽,秦縱遙卻看得真切,溫和堅定的道:
“想做什麽,盡管去做,我相信你的選擇和判斷。”
“假如沒有做好,弄出一幅爛攤子怎麽辦?”
計劃可稱得上一石二鳥,問題是,其中一隻鳥是秦慕清,自己怎麽會不知道,在縱遙的內心深處,一直不想真正的傷害他。
“怕什麽,一切有我。”完全無視某隻燈泡的存在,秦縱遙捧起她微仰的臉,溫柔又鄭重:
“就算是爛攤子,我也願意收拾,誰叫是親愛的你不小心弄出來的呢?”
“是啊,我還記得某些人說過呢,自己擅長化腐朽為神奇。”
“正是本人。”
兩人含情脈脈的對話聽得徐唐簡直像含了滿口的糖卻化不開,齁得慌。
他騰的起身,義正詞嚴的宣布:
“虐死單身狗的節奏啊!不行,我要回自己房間,分分鍾呆不下去啦!”
“好走,不送。”
趁其不備的偷了一枚香吻,秦縱遙眼皮也不翻,徑直擺擺手。
“喂喂喂,多年兄弟,你竟然……”徐唐的小心髒再次收到萬點暴擊傷害,毫不客套的耍起賴,一屁股坐到何盡歡身邊:“哼,我還不走了!盡歡,你剛剛答應的,要把歐之盈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訴我呢,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注意到某位見色忘友之典型正危險的眯起眼睛,他趕緊舉起雙手扮無辜:
“不要怪我,是盡歡自己答應的。有本事,你修理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