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清醒歡好
他問得直白露骨,卻又寂寥荒涼。
房芳不敢輕易開口,怔在原地,浴袍包裹的纖細身體不安的顫抖著。
她忽然發現自己有點蠢,既然決定要為自己考慮,居然從來沒有試圖從盧大哥或別的途徑知道秦縱遙究竟遭逢什麽變故。
隻能從他的極度反常判斷必定是致命打擊,僅此而已。
刀叉輕碰瓷盤的聲音清脆悅耳,房內的氣氛一分分壓抑著,門鈴響起,是酒店的套房管家前來詢問今天是否需要給他們安排午餐。
秦縱遙起身去開門,白色浴袍下,趿動布拖鞋的小麥色小腿精瘦又修長,他簡短的說了聲“要”。
謝天謝地,就這麽大概一分鍾的時間,心思還算活絡的她得到思緒的緩衝,走到餐桌前,溫柔握住他又拿起銀叉的左手:
“身體也好,錢也罷,縱遙,不管你信不信,我愛的,是你這個人。直到現在,我還清楚記得你我第一次在學校北門的碰麵,那個傍晚你的衣著,口吻,掌溫,每個神情,每句話,全部印刻在我腦子裏。說句不怕你笑的話,我來自偏遠之地,一心隻想讀書賺錢,從來沒有對哪個男人動過心,直到遇見你。”
“既然如此,為什麽出賣收購嘴甜甜的底價?”
陽光明亮,他的容顏宛似神袛般冷峻,房芳可以清楚看到那又黑又密的睫毛微微向上卷翹,隻要一眨,就能放出電流。
被包裹在掌心間的大手紋絲未動,房芳低下頭,深吸一口氣,再抬頭時,淚水盈於雙眼:“嫉妒。盡歡明明和我一樣普通,為什麽她那麽好運氣,能夠得到你的青睞,還能得到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機會。我深深自卑,不敢直接跟你說,而且……我……非常缺錢。”她就勢坐下來,細長眼睛裏堆滿第一回對人剖開傷口的痛楚,“你出生在繁華都市,家境富裕,還是大總裁獨子,縱遙,你可能從來不知道吧,有些地方的有些家庭,女孩子生出來,是用來賺出嫁時的彩禮錢,拿著這比彩禮錢,家裏的男孩子才能娶到老婆,傳宗接代。”
“我記得,你有個哥哥。”
事情完全是真的,情感的流露更是真的,神色淒涼的房芳聽到這句,心下明白,自己應該能應付過去了。
她拿起白色的溫熱毛巾擦掉淚,既難為情又甚感動的點頭:
“想不到你還記得。對,我有個哥哥,小時候生病,他落下了長短腿的毛病,走路有點不利索。”
“你父母希望你出錢給他娶妻生子?”
似有觸動的秦縱遙又問,眼睛裏的流露出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理解和包容。
同是天涯淪落人,就是這種感覺,房芳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盡管她並不知道為什麽。
“不,我比一般女孩子要幸運點兒。父母雖然偏心哥哥,但是哥哥知道自己殘疾,根本沒有找媳婦的打算,一門心思賺錢,供我念書,也是他的堅持下,我才能來潭城讀書。他是我親哥,還是送我走出大山的恩人,做人得講個知恩圖報,你說是嗎?所以,我發誓在潭城要混出個樣子,賺很多很多的錢,給爺爺爸爸看病,讓哥哥娶到老婆,再給全家生個可愛的小寶寶。”
秦縱遙看了她很久,一瞬不瞬的盯著,似乎想審視她有無撒謊。
其實她心裏如擂戰鼓般不安,麵上卻不敢流露分毫,隻能勇敢無畏的迎上他的眼神。
“算了。”
聽到他吐出這兩個字,房芳揪緊的心總算鬆下來,想了想,試探道:
“那盡歡……”
“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聽到何盡歡的名字,秦縱遙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房芳猜測,他們兩的感情出了問題嗎?又或者,是他覺得和自己上床,對不起何盡歡?
“這回上新聞的事,我懶得與你計較。但是,如果你有你說的那麽愛我,不要讓我發現還有下一回。”
“不會再有,我保證不會再有。”
有驚無險之後,房芳通體舒泰。
看來秦縱遙並沒有之前自己想象的那麽愛何盡歡嘛,如果舍不得她傷心,怎麽可能放棄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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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水淋浴過後,皮膚泛出一層可愛粉嫩的紅。
伸手將鏡麵上的水霧抹去,房芳靜靜欣賞著裏麵倒映出來的自己。
長發烏黑洇濕,緊貼裸.露背脊,小巧精致的臉龐,身材麽,不夠火辣,卻勝在尚年輕緊致,連續多日的歡愛不就是最好的證明麽?
她情不自禁抬起雙手捧起自己的臉,喃喃道:“房芳,這回,終於輪到你走好運了。從今晚來看,你判斷是對的,他並沒有那麽在乎何盡歡,否則怎麽舍得她那樣哭?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必須好好把握。一旦懷孕,秦太太的位置非你莫屬。不管秦縱遙承不承認,盧大哥說得對,秦老爺子不可能坐視不理。”
“洗完了嗎?”門外傳來秦縱遙不耐煩的詢問,“快點兒,酒送來了。”
“噢,來了,來了。”
又是喝酒。
乖巧拉長語調的她慢慢穿上早備好的性感內衣底褲,心裏稍稍難受,秦縱遙啊秦縱遙,你就沒法在清醒下與我歡好嗎?
對著鏡子將浴袍腰帶籠好,盡量能夠一扯就鬆,方便春光泄露,又對著空氣噴了點香水,讓香霧悉數綴滿身體。
隻要能夠懷孕,其它的,有的是時間從長計議。
情不自禁腦補出等會兒兩人交纏的香豔畫麵,她將心中那點難受強行消化,朝鏡中嫵媚芬芳的自己嫣然一笑。然而,她隻顧沉浸在漫長回憶和曖昧幻想編織的美麗中,卻遠遠沒有想到,更不可能看到,坐在客廳的秦縱遙,正慢條斯理撕開一個豆綠色小紙包,將裏麵的粉末悉數溶入玻璃杯的紅酒裏,然後俯身端起,一下又一下,優雅搖晃,薄薄嘴角噙著一抹深不可測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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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夜晚,注定難以成眠。
對傷心欲絕的何盡歡來說,尤其如此。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大腦有種缺氧的感覺,整個人暈暈乎乎。
陪在旁邊的徐唐當機立斷叫來的士,打車回到假日酒店,又請酒店喊了醫生過來瞧瞧。這一忙活,等她再悠悠轉轉醒來,差不多十點。夜晚的玉城空氣愈發潔淨,吸進肺腑,完全是種享受,若在平時,對這個特別敏感的何盡歡肯定忍不住努力多吸幾口清洗被城市汙染的肺部,可惜,這會兒,除開本能呼吸,對其它,她提不起任何興趣。
“來,喝點蓮子粥。”
徐唐走進來,手裏端著一個小碗。
“醫生說,你沒什麽事,就是情緒太激動,連日又沒休息好,所以體力不支,估計有點低血糖。”
“謝謝。”
落地窗外,夜色深深。
假日酒店距離城區有一段不近的距離,占地麵積巨大,此時朝外望去,除開昏黃路燈和清冷星光,黑漆漆一片。
“徐唐,你說,我們是不是不該來?”
蓮子粥火候控製得極好,軟糯甘甜,入口即化,還有一股夏日特有的蓮子清香,可是,何盡歡吃了兩口就再也咽不下去。
她的心,她的胃,她身體的每個細胞全部一種難以化解的凝滯塞住,導致身體像石頭般沉甸甸。
“為什麽不該來?”說起這件事,徐唐一肚子火,“難道你以為他會主動回潭城親自跟你解釋?”
眼前浮動著秦縱遙之前冷漠至極的麵龐,何盡歡趕緊抱起身旁另一個枕頭,埋頭進去,不想淚水流得太洶湧。
事情怎麽就成這樣了呢?
“不過……”看她雙肩一聳又一聳,明顯在哭,徐唐勒令自己冷靜下來。
“不過什麽?”
無邊無際中的黑暗裏仿佛終於瞧見一絲光亮,何盡歡趕緊抬頭。
她得承認,在親眼看到他們相攜而立,在親耳聽到秦縱遙說“往事如煙”後,自己的智商已經不夠用。
太難受的時候,人的思維就像被堵住的水,轉來轉去,還在原地。
徐唐俯身,端起床頭櫃上自己之前喝過的水杯,皺眉道:
“以我對縱遙這麽多年的了解,房芳絕對不是他喜歡的風格,所以,我猜測,會不會有什麽內情。”
“他喜歡的風格是什麽?”何盡歡苦澀的笑。
“說不好,隻是一種感覺,不過,至少要聰慧善良吧。”
臂彎間的枕頭鬆軟溫暖,還散發出一股棉花的樸實味道,何盡歡將頭輕輕靠上去,無奈長歎:“房芳並不缺聰慧。我們三個人裏,她其實最聰明。我承認,你說得有道理,以往他們兩人屈指可數的相處,你和我都有見證,縱遙確實不像可能對她有什麽感覺的樣子。但,徐唐,你不要忘記,在聽到林詠說過那些後,現在的縱遙,不是從前的他。”
金駿眉帶來穩妥安然的滋味,徐唐慢慢回味著唇齒間的滋味,也慢慢思索著,隻聽她又感慨道:
“往往,越是聰明的人,越容易鑽牛角尖。這句話是我爸說的,我擔心,縱遙也鑽了進去。”
“也有道理,平日裏越堅強的人一旦被擊垮,爬起來的速度或許比不堅強的更慢。”
話一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也講了喪氣話。瞄見何盡歡的臉色蒼白得像張A4紙,他放下杯子,果斷道:“咱們先別胡亂臆測,或許縱遙有什麽事想做,不得不演戲。這樣,你也知道的,縱遙平日和莫一、嚴老五關係極鐵,如果真有隱情,縱遙獨木難支,肯定得請他們暗中幫忙。我立刻去電話,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