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飛車謀殺
後視鏡裏,一輛黑色途觀緊隨其後,並且有愈來愈近的趨勢。
青山墓園位於西北郊區,回城必須走高速,此時近中午,路麵車輛稀少,而且,何盡歡望了望車窗外極速往後退去的冬日落寞景色,發現前方不遠處即進入整個高速行駛過程裏最為隱蔽幽邃的一段,先是大概兩千餘米長的隧道,由其中出來,視野非但沒有開闊,反而特別逼仄,路兩旁全是植被荒蕪的陡峭岩壁。
還記得,上回送雲姨再回去,為了緩和秦慕清所帶來的壓抑,自己在這段特意好奇問過,怎麽會有這樣的一段路?
當時,徐唐回答,這一段高速橫貫一座巍峨大山,等同於把山人為劈開兩半,晚上走時隻見抬頭隻見怪石嶙峋,恐怖嚇人。
“會是誰?”
從兩把座位中間擠到副駕駛座坐好,何盡歡一邊係好安全帶,一邊輕聲問。
“不確定。不過,他們應該知道我們三個全在車上,尤其是叔叔。”
瞥一眼儀表盤的時速指針已經超過110,秦縱遙聚精會神的穩穩駕車,眼神中泛出點點冷光——
不管對方是誰,出手的時機挑得不錯。
會是一直攜同杜晚妝銷聲匿跡的秦慕清麽?
盡歡去西雅圖那段時間,盡管知道是秦慕清故意為之,他還是按照從前慣例,大概半個月給林詠去一回電話問好。
每次打過去,林詠總是小心翼翼的避免提及兒子,說的總是些要他多注意身體、少操勞等無關緊要的話。
有一回,他巧妙又故意的試探,和猜測雷同,林詠似乎並不知道兒子具體在哪個地方,或者說,知道也並不打算講出來。
隻是,如果是目標是叔叔,秦慕清有什麽理由要對他下手?
所以有可能會是老奸巨猾的曾家望派出的人手麽?
得知謀殺指控撤銷,叔叔還活著,他害怕當年的很多事曝光,不得不再次冒險出招?
在秦縱遙提速的同時,途觀亦加大馬力,車距越來越近,不足五十米,根本是有意越過高速公路的起碼安全距離。當然,對方也沒有立即追上來,而是始終隨他們這輛車的時快時慢調整速度,他們是在等待一個時機麽?心裏掠過絲絲縷縷不詳預感,何盡歡無法避免的想起父親當年在高速路遭遇的車禍,回頭看了看呼吸均勻的父親,她目不轉睛的盯住後視鏡,扯動淡粉色唇角,做出最壞的預測:
“他們是想一鍋端麽?”
一鍋端……
這三個字讓秦縱遙腦海的弦驟然收緊,他從何盡歡的寫滿緊張的清亮眼睛裏,讀懂她同樣想起了當年何文的蹊蹺車禍。
自己有所懷疑的對象在眼前一個又一個閃過去,究竟是誰?
從口袋裏掏出魅藍色鐵盒,倒出三顆薄荷糖送入嘴裏,強勁清涼讓人忍不住倒吸冷氣,刺激得喉嚨和肺腑微微的疼。
他在熟悉的感覺中迅速冷靜,把鐵盒往儀表盤一扔,目視前方,沉著道:
“過完隧道和陡崖段,有一個出口,出去即是潭城附屬的一個小縣城,到隱秘合適的地方,我爭取時間,你帶叔叔下車。”
“不行!”何盡歡斷然否認,側過頭來,清麗小臉流淌著驚懼所帶來的蒼白,“我得和你在一起。”
問題是,如果後麵的車強行撞上來,會怎麽樣?
鬆開骨節分明、緊緊握住方向盤的右手,秦縱遙心中滾熱,輕揚薄唇,握緊她的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輕輕硌住手掌:“我判斷,他們會在進入隧道抓準時機並上來,所以必須集中精神開車,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輪椅是用不了了,下車你把叔叔挪到安全的地方,你現在給徐唐打電話,讓他放下所有事,立刻帶人過來接應。放心,我不會讓自己置於任何危險境地,等我回來。”
“可是……”
何盡歡不敢想,萬一對方是亡命之徒,決定車毀人亡怎麽辦?
黑乎乎的隧道口越來越近,盡管有著溫淡陽光,從車裏望過去,裏麵仍是一望無際的幽邃,點點桔色燈芒被吞噬得幾乎不見。
用力攥緊她情不自禁顫抖的手,秦縱遙一邊凝神關注著途觀的動向,一邊抿唇胸有成竹的笑:
“別擔心,青天白日的,他們不敢真怎麽樣。況且,縣城路況複雜,而且到處是巡警崗亭,他們肯定有所忌憚。聽話,馬上打電話。”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分外溫柔,無限寵溺,如同在軟言溫語哄著心愛的小孩,卻又不容拒絕。
途觀越逼越近,秦縱遙巧妙占據中間車道提速,慢了幾秒,兩輛車又拉開一截距離。
心擂如鼓,脊背竄涼,然而眼前不是浪費時間、拖拖拉拉的時候,何盡歡果斷抽回手,從兜裏翻出手機,接通後用極快語速道:“徐唐,聽我說,我們在過隧道這一段的高速被人跟蹤,不知道對方要幹什麽。縱遙說會在前一個路口下去,找機會把爸爸和我放下,請裏立即帶來過來接應我們,最好是兩撥,一撥接應我,一撥驅車去幫縱遙。我把這一刻的位置發給你。”
“WellDone!”
她的冷靜表述讓目視前方的秦縱遙不由讚了句,有條有理,非常不錯。
車速快到從外看去幾乎是一閃而逝,雖是名車,也架不住速度帶來的飄移感。
隧道口越來越近,二十米,十五米,十米,五米……
手指連戳幾下才把地圖打開,確認位置,手落到分享確認鍵上的一刻,車廂內驟然暗下來,緊隨而來的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砰!
手機飛了出去!
果然是途觀用力撞了上來!
“怎麽了,怎麽了?”
巨大撞擊力猶如掀起的浪潮從車尾襲來,完全沒防範的何文悚然驚醒,本能用雙手護住頭部,隻聽到車輪摩擦地麵的刺耳嗚咽聲不絕如縷。玻璃碎裂的聲音裏,身體往前跌去,幸好有安全帶拽住,兩車宛如遊龍互相較量車速和反應時,秦縱遙凝聲靜氣,全神貫注,盡量讓每一個動作發揮到極致,還不忘提高聲音大喊:
“去後座,照顧好叔叔!”
東倒西歪中,何盡歡勉強解開安全帶。
把握住秦縱遙提速甩開的須臾,從兩把座椅中間利落跳到後麵,一把抱住身體左甩右跌的何文,大聲喊道:
“有人在撞我們!爸,快,快,抱住我,往右門靠!”
北風呼嘯,從玻璃裂開的地方呼呼灌進來,車廂裏迅速降溫。
砰,又是一聲巨響,途觀麻溜追上,用右側狠狠撞上他們的左側,車不受控製的往右方方衝去,眼看要撞上亮著昏黃小燈的隧道壁,身體受到嚴重震動的秦縱遙眉心緊蹙,手腳並用,飛快撥動方向盤往左,同時踩下油門,瞥見他們父女兩已氣喘籲籲挪到右車門附近,旋即以一種不管不顧的姿態撞向途觀,徑直利用車頭把它逼至撞牆熄火,又眼明手疾往右拐,把油加到最後,猶如離弦之箭,往前飛逝。
途觀的車窗全部貼了黑色單向膜,看不清楚裏麵是什麽人。
他們衝出去不到百米,何盡歡回頭看到,途觀已然發動,加速追上來。
冷風如刀,撲倒麵頰鑽進脖頸,切割著每一寸它所致的肌膚。
用盡全身力氣穩住身體,凍得瑟瑟發抖的何文嘴唇片刻已然烏紫,自從回來,他一天比一天怕冷,一絲一縷的風也能讓身體冰涼。
利索脫掉披在外頭的呢絨長外套裹住他,何盡歡一手攬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一手拚命掐進駕駛座用以固定,青蔥手指泛出幽冷的白。
“有人按……按捺……不住了。”
胸悶寒冷,還有極速前進帶來的輕飄飄之感,何文竭力忍住頭暈目眩冷笑道。
途觀再度追了上來,兩輛車又開始新一輪角逐。
兩千米的隧道像是突然間延長數倍,看得見前方晃眼的白光,隻是,還沒到,還沒到。
“叔叔認為是誰?”
秦縱遙熟稔的操控著車輛左閃右躲,始終保持在前,避免讓途觀搶占前方打橫攔截。
對麵的車裏有幾個人,是否存在武器,情況不明,還是試圖開車闖比較保險。
“真正的凶手……”
吃力的五個字讓秦縱遙和何盡歡精神一凜,大概是冷風灌進嘴鼻,他劇烈咳嗽起來,與此同時,途觀再度不依不饒撞了上來。
他們這回改變了策略,采用車頭徑直撞擊駕駛座的方法,大概是想讓秦縱遙負傷被迫停車。強烈衝撞力讓左腹重重撞到方向盤,鈍痛傳來,秦縱遙的手無法抑製的抖了兩抖,溜到嘴邊的悶哼被他用超強的意誌力吞回去——若被他們兩個聽到自己受傷,隻怕不肯下車。哇哇哇的幹嘔聲從何文身體裏發出,車駛出隧道的一刻,他吐出幾口綠水,勉強又道:
“直……接飛車謀殺,真正的凶手……沒這麽糙。我認為,是曾……家望。”
出高速的盤旋路,秦縱遙的精湛車技得到強有力發揮。
他不僅時刻占據前方要道,還利用拐彎點順利提速,等轉了三個旋下來,暫時看不到如影隨形的途觀。
奇怪的是,車輛還保持著絕對的高速運行,始終沒有減速跡象。
估摸著沉著有加的秦縱遙是不是想趁機一舉甩掉他們,何盡歡替父親擦了擦沾滿粘液的嘴巴,隻聽得秦縱遙快速道:
“所以您已猜到真正的凶手是誰?他肯定也和當年中毒事件脫不了幹係。叔叔,給我個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