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不是善茬
時間來到深夜,整個雅恩內靜悄悄的,偶爾傳來幾聲嬰孩哭泣,很快又被安撫下去。
倒映著雪光的月色益發清冷透白,透過窗欞落進來的月華如練如素。病房內,何盡歡的提問讓他們三個的心同時提到嗓子眼。如果何文確定是曾家望,接下來不過是尋找證據的過程,秦縱遙相信,世界上不存在絕對天衣無縫的事情。同樣這麽認為徐唐更是迫不及待躍躍欲試,他看不慣曾老頭好久,如果要尋他的破綻黑點,想想也刺激。
讓他們沒想到是,何文慢慢搖頭,有氣無力道:
“他隻是我的懷疑對象之一,目前還不確定。我告訴你們這件事,是想提醒你們,此人心胸狹隘,心狠手辣,要小心防範。”
快到跳出喉嚨口的心又跌回去,徐唐心中不解,又搶先開口:
“既然叔叔您知道曾老頭不是善茬,當年為什麽還受聘於他,去調查中毒案件呢?”
“徐唐!”
話一出口,立刻招來秦縱遙嚴厲低叱。
不管何文出於什麽原因答應曾家望去調查秦氏的中毒案件,現如今再提,對何文無異於雪上加霜。
“你如果不能好好管住嘴,那麽,立刻給我出去!”
這是徐唐第一回遭遇秦縱遙的怒火,不由怔仲幾秒,反應不過來。
不過,隻是思維有時比較單向的他還是不傻,想通了秦縱遙為什麽會動怒,立刻低頭向何文道歉。
其實徐唐提出的問題何盡歡也想知道,她仔細回憶過,當年家裏似乎沒有意外,或者特別缺錢揭不開鍋的時候——
若不是為豐厚調查費,父親為什麽要與虎謀皮?
或許是真的累了,又或許是勾起不想提及的過往,何文讓秦縱遙不要生徐唐的氣,抬手輕拍額頭,輕闔雙眼。
見他一副不願再說的勞累模樣,秦縱遙推動精致袖口看看腕表,然後起身,主動建議:
“叔叔,您也累了,今天到此為止吧。對了,盡歡和我商量過了,把外婆安葬在青山墓園,您覺得如何?”
“好,你們選的地方,肯定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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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聯排別墅。
夜深人靜,汽車鳴笛聲嗚咽劃破岑寂。
花園裏鋪滿厚厚白雪,通往右幢的蜿蜒小路上到處是水跡,積雪早被傭人清掃幹淨。
保鏢打開車門,“不是善茬”的曾家望站在花園入口,借月光和路燈,皺眉打量黑漆漆,卻傳來隱約女人啜泣,好似鬼屋的左幢——
他和妻子,寶貝孫子常住右幢,左幢麽,則是兒子曾煜和兒媳婦李麗雅常住的地方。當年之所以買下這種聯排又有獨立空間的,為的就是彼此間有個照應。結果,照應沒有,慪氣倒時常發生。側耳傾聽片刻,估摸又是膽小怯懦的兒媳婦在哭,頭戴皮帽身裹及踝羽絨服的他鬱悶歎氣,對常年跟在身邊的保鏢吩咐:
“薛貴,去看小少爺睡了沒有,我去這邊坐坐。”
“是。”
吩咐司機把車開去車庫,孔武有力的薛貴大步跨向右方。
待他進去,曾家望這才踱向左邊,也懶得按門鈴,直接大力砰砰捶上去。
來開門的是照顧曾煜夫婦飲食起居的趙媽,見拉長臉站在門口的是不怎麽踏足這邊的老爺子,她趕緊理好棉襖,怯怯道:
“先生,這麽晚……您怎麽過來了?”
“快,給我把所有燈打開!”一看裏麵黑影憧憧的鬼樣子,曾家望就氣不打一處來:
“我怎麽來了?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哭喪嗎?”
隨著啪啪啪的連續按鍵音,室內終於亮堂,他取下皮帽解開棉襖全部扔給趙媽,站到真皮沙發旁仰頭怒罵。
片刻功夫,樓上傳來開門聲。
身穿冬季厚重居家服的李麗雅蹬蹬下來,發絲淩亂,眼睛紅通通的,一張本來稱得上姣好美麗的麵容因疏於保養修飾,有些蓬頭垢麵感。
“爸,您來啦。”
止了淚的她轉身,乖巧接過趙媽手忙腳亂泡過來的茶,親自奉給冷臉如鐵的公公。
曾家望接了,也不喝,徑直往茶幾上一擱,抬起兩隻狹長眼睛,鷹鉤鼻下的嘴卻是半分不饒人:
“哭什麽?是你爸媽死了,還是我和你婆婆要死了?”
結發多年的妻子報了一個奢華巨輪遊,據說要在靠近極地的海麵迎來新年順帶為全家祈福,他懼內多年,也不敢不讓她去。
問題是她才走幾天,家裏成日亂糟糟的,讓他連回的興致也沒有,好在溫柔鄉處處有,若非掛念小心肝寶貝,實在懶得回來。
李麗雅臉色一滯,負氣跌坐在沙發裏,但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因此鵝蛋臉越發顯得委屈。修長纖細的十指將粉紅色衣襟扯來扯去,她埋頭不吭聲,不善言辭的怯懦卻同時喜歡暗自生氣的性情讓曾家望更加火大。她嫁進曾家好幾年,唯一貢獻就是生了個兒子,若不是總顧念著她是寶貝孫子的生母,曾家望片刻也不向看見這張怨婦臉,更別提坐在一起講話。
“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端起茶輕抿,曾家望的心情又惡劣一分,竟用溫水沏茶,有點常識沒有?
“趙媽,你這年紀大了,老糊塗了是吧,溫開水能沏茶?換白開水!”
傭人的差池,歸根結底還是主人的不提點不要求。
這點,他心知肚明,肯定是兒媳懈怠,礙於此刻不好明說,隻能把一腔火發到戰戰兢兢的趙媽身上。
“還不是曾煜!”見趙媽挨批,李麗雅自覺收斂幾分,隻是深深的埋怨絲毫沒有減少:
“他……他……竟然……”
“怎麽?”
提起不成器的兒子,曾家望的眉心就突突跳,膝下就這麽一根獨苗,若逼得太緊吧,他其實也不忍心,到底是親生。
臉頰飄出幾縷詭異的酡紅,李麗雅又窘又羞,又急又氣,抬頭看公公一眼,又立即低頭,快道:
“他竟然把外頭的女人領家裏來,兩人公然在我們房間裏翻雲覆雨!”
曾家望不禁閉了閉老鼠般狡黠的細豆眼睛,怒火滅了又起,起了又滅。
曾煜風流好色,和無數女人有染,在家中不是什麽秘密。
食色性也,男人麽,有點這種癖好他認為也不算太過,所以和妻子從來睜隻眼閉隻眼,至於李麗雅,她本是一間汽水廠廠長的女兒,能夠嫁進曾家是明眼人一看就知的高攀,在吵啊鬧啊無效之後,也慢慢忍下來。反正她心裏也跟明鏡似的,隻要有兒子曾賜在,她這曾家兒媳的地位就跑不了。隻是,把風月場的女人領回來鬼混,實在有點過分,李麗雅就不管了,萬一被阿賜撞見,豈不是汙染他的眼睛和心靈麽?
“我忍不住嚷了幾句,他居然吼起來,叫我滾蛋。”
李麗雅並不知道心思如海的公公在想什麽,說著說著淚水又掉了下來,哀怨又可憐的繼續:
“爸,要我滾蛋可以,我必須帶上阿賜。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一天見不到,比殺了我還難受……”
這話背後的意思,精明老厲如曾家望,怎麽可能聽不出來?
按捺住破口大罵的衝動,他眯著眼,揚起唇角,半是安撫半是震懾的開口:
“麗雅,阿賜是你親生誰也不能否認,不過,他畢竟是我們老曾家的種,對吧?曾煜對不起你,教訓就是,何必扯上阿賜?”
“爸……”李麗雅一抹臉,掌心濕潤大片,“你看曾煜,對我們娘兩不聞不問,我實在是……”
“這個家有我在,他就不敢造次。”
曾家望截斷李麗雅的埋怨,意有所指的拉長腔調:
“不過,麗雅,一個男人收不住心,和女人有沒有本事也有很大關係。很多事,你得學呐!”
李麗雅愣住,公公是在指責自己沒本事?
他兒子風流成性,居然好意思怪我?
奈何她從來敢怒不敢言,隻能諾諾應承。
“曾煜在哪兒?”
“房裏,喝了不少。”
曾家望起身走向樓梯口,回頭見兒媳婦低頭而不甘,恩威並施手段運用得爐火純青的他扶著雕花欄杆開口:
“聽說你母親近日身體不好,麗雅,今年過年,給他們二老封個二十萬的紅包吧,也算是我們老曾家聊表心意。”
“啊?”李麗雅驚喜回頭,還淌著淚的臉笑成一朵花,“好,謝謝爸爸!”
推開二樓主臥的門,濃鬱酒味兒撲麵而來,還有刺鼻香水的味道,不用想,肯定是之前那個女人的。
按開燈,隻見兒子橫趴在床.上,頭買進鬆軟枕頭裏,雙手抱住枕頭,赤.裸著上身,下半身則套著一條黑色休閑褲。
“曾煜!”曾家望大吼。
床.上的男人翻了個身,仰頭瞧見父親,他一邊按揉太陽穴,一邊緩緩撐起身體,醉眼朦朧:
“爸?你怎麽來了?”
“你是打算喝死,還是打算死在哪個女人身體上?”
見父親動怒,曾煜往奢華闊氣的真皮床頭一靠,懶洋洋的憊懶模樣令曾家望大為光火。
瞥見對麵地板躺著一條豔紅色蕾絲內褲,腦袋嗡嗡的他還想開口教訓,忽然聽到床.上的兒子幽幽道:
“我很想她。”
她?
很少見到兒子如此頹喪的一麵,他沒好氣喝道: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