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速之客
對於這種顯著的衰老變化,Allen推斷可能是這幾天過於耗費心神的原因,又是握拳又是呲牙的強烈建議他要不管不問,專心靜養。對他的嚴肅“指示”,何文笑笑作罷,哪裏能夠做到不管不問呢?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他必須在還能思考的時間裏把所有事情好好捋一捋,查出當年策劃車禍的凶手。
這,不僅是為自己報仇,更是給女兒一個交代。
盡管盡歡和秦家小子情意深重,如若真相始終蒙昧,他們不可能做到無掛相愛,尤其是盡歡。
趁刑偵隊來了人,他們兩個雙雙被叫去問話,憑著一張巧嘴,他成功鼓動擅長收集處理消息的徐唐把有關中毒事件的資料全部搞過來。
在莫一一的幫助下,謀殺指控成功撤銷,隻是負責此案的老高表示,車禍事件他將會繼續調查。
問完話,秦縱遙有事回老宅。
獨自回到病房,於佩和白玥抱了鮮花拎了水果過來探望。
見到盡歡,三個人來了個久久不撒手的熊抱。
從她們嘴裏,何盡歡知道了自己連夜跑去西雅圖後潭城發生的所有事,包括秦縱遙對外婆如何體貼照顧,寸步不離。
三個女孩在醫院的咖啡廳嘰嘰喳喳,當然,還是有好消息的,譬如,白玥考上了研究生,於佩在一家鼎鼎大名的醫學刊物上發表了論文。朋友們過得好,她自然開心,多日沉甸甸壓在心頭的鉛色陰霾仿佛都在陣陣輕笑中驅散幾分。等把白玥送走,穿著卡其色過膝棉襖的於佩遲遲沒有離去,雖然剛才還說自己忙得不可開交。
路麵積雪早已清掃幹淨,從前開得極好的紫薇和木槿枝上綴滿一朵又一枝的白色,遠遠望去,宛若此起彼伏的盛開棉朵兒。
經曆過這麽多,何盡歡再不是從前那個懵懂少女,注意到好友老是一幅顧左右而言他的小模樣,主動開口道:
“你,是想問梁澤的事嗎?”
石子路凹下去的地方灘著一撮撮水跡,於佩聞言,停在載滿雞蛋花樹的花圃旁,黑色方頭靴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花圃上方的厚厚積雪。
她噘起腮幫子,明亮如星的眼睛裏淌過絲絲羞澀之意,見被看穿,索性大喇喇承認:
“你們去西雅圖這麽久,我一個人多無聊。千萬別說秦縱遙和徐唐還在,他們忙得焦頭爛額不說,哎喲喂,真不愛和他們兩玩,沒勁兒。”
一閃而逝的羞澀讓她的臉孔頓時熠熠生輝起來,同是過來人,豈能猜不到她的心思?
問題是,她不是一直持保守態度說要多觀察多接觸,先做朋友之類,怎麽去了一趟西雅圖回來,就有了少女懷春般的嬌羞?
莫非真是距離產生美?
她清淺一笑,歪頭打趣:
“那麽,和梁澤玩兒,是不是就有趣啦?”
“也不是。”又一腳踢出去,雪紛紛散落在花圃內的土壤裏,於佩垂了帶羞含情的眉眼,咕噥道:
“就是吧……就是吧……”
支吾半天,她還是沒講出個子醜寅卯。
佯裝失去耐心,何盡歡轉身,藏好眼底嘴角間的笑意,嗔道:
“不說算了,我回去陪爸爸噢。反正啊,梁澤在西雅圖時做了一個決定,我呀,還不知道要不要告訴某些人呢。”
“別呀,別!”
一聽這話,於佩急起來,連忙抓住何盡歡的手,諂媚的笑成一朵花:“快,透露個,什麽決定?”
手臂被她緊緊拉住,何盡歡掙脫不得。
說實在的,她不知道是否要把梁澤決定去非洲的事說出來,隻不過方才於佩那抹屬於女人特有的羞赧打動到她。或許在梁澤看來,兩個人不過是兩家長輩互為利益亂點鴛鴦譜,在她眼裏,其實於佩和梁澤還挺般配,同樣是非常明確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不要什麽的灑脫性子,而且,嚴格說起來,於佩心地單純的程度不會比梁澤差,她隻不過從小得寵,老喜歡擺出張牙舞爪的架勢。
“我記得,你帶我西街,好像敲詐了不少吃的哈?”
抽回手臂抱在胸前,她微微的笑,仔細觀察於佩的表情,且暗自判斷她愛慕到哪種地步。
若是動了真情,撮合撮合他們兩也不錯,能親眼看到兩個看重的好友得到幸福,美事一件!
“靠!”眼巴巴等著,結果得到這麽一句,於佩跺跺腳,仗著身高優勢,食指戳上盡歡光潔白皙的額頭:
“你呀,現在跟秦縱遙是越來越像了!不就是幾片臭豆腐嗎?給你買,給你買,想吃什麽都給你買。”
自己和縱遙真的越來越像了麽?
心神一蕩,何盡歡抓住她指指點點的手推回去,故作神秘的眨眨兩隻水汪汪的眸子,湊近道:
“我不像你,大吃貨。這樣吧,把你剛才沒說完的話說出來算了,‘就是吧’後麵的內容。”
“嘿!”
從來隻有自己捉弄別人的份,這會兒竟被小丫頭反過來捉弄,於佩噘起抹得發亮的唇,雙手叉腰,長襖散開,頗有一股大姐大氣勢:“何盡歡,你還得寸進尺了啊。不行,得找時間修理秦縱遙去,就是這個家夥,在這些年裏,把當年清純可愛嬰兒肥的半大小姑娘打造成心眼兒賊多賊精的女人,我跟你說,你這樣一點都不可愛啊,還是當年……”
“打住!”何盡歡擺出停的手勢,笑意盈盈的望著著急的好友,“你到底說不說?”
“說!”
怕她一言不合又走,於佩把靴子跺得哢嚓哢嚓響,不好意思轉過身,又開始踢雪,邊踢邊用細如蚊呐的聲音道:“就是他不在,這麽久見不到一麵,我時不時想他嘛。有幾回,做夢夢到他穿著白大褂做手術,帥得流口水啊,可惜還沒看夠呢,老爹就叫我起床來。這麽多年吧,我好像很少這樣惦記哪個異性。仔細想了想,咱又不是沒見過各路口味的帥哥,東方西方阿拉.伯款,什麽沒見過,怎麽就被一個不喜歡鳥自己、還他媽放鴿子的男人吸引呢?”
這種心情何盡歡完全懂得,有時,自己不也會思索為什麽會對隻見過一麵的秦縱遙念念不忘多年麽?
見她沒有打斷,於佩轉過身來,兩顆晶晶亮的瞳仁裏填滿情動的認真意味:
“何盡歡,你知道麽,是因為梁澤他不一樣,和從小到大出現在我身邊的男人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當你心裏有了一個人,他的所有全部會變成“不一樣”的存在吧。
“可能和出身環境相關,更多時候,我見到的認識的,全是我爹,老爺子,秦縱遙,徐唐這一類男人,他們聰明,謹慎,說句話都要小心翼翼,混跡……奮鬥在商場,為了利潤和市場忙碌,很少有時間去關注一些形而上或者說心靈的東西,或者說根本無暇他顧。梁澤雖然也出身商業家庭,他卻完全沒有那種味道,非常純粹,向往自由,追尋意義,我覺得即使跟著這樣的男人浪跡天涯,也不會失去樂趣……”
“梁澤決定去非洲。”
“What?!”
從沒想過於佩會這麽了解梁澤,何盡歡決定不再兜圈子。
見於佩一臉震驚,半晌反應不過來,她又緩緩重複一遍,柔聲道:
“非洲那地方,條件艱苦,要不我們想想辦法勸勸他?”
“讓我想想。”
太突然了,有點接受無能的於佩揮揮手,也不管剛才怎麽央著盡歡留下,自己一個人先走了。
望著又高又條的卡其色背影越來越遠,何盡歡無奈搖頭,想起她剛才快人快語的兩個字:當年。
當年,能不憶當年?
那時多好,有陽春白雪的小暗戀,還有輕盈歡快的小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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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摸著秦縱遙特意回老宅,是為和秦道遠商談年終福利的事,想到他們父子兩可能激化的矛盾,何盡歡心神不定。
好不容易聯合Allen和Summer勸服埋首資料的父親下午休息了兩個鍾頭,臨近傍晚,病房來了位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
竟然是Jack。
身為麗人老板,總是站在時尚尖端的他依舊穿得騷包隆重,桃紅色無框圓形眼鏡,熒光黃的夾克短外套,下麵則是卡其絨半褲,搭配英氣十足的馬丁靴,手提愛馬仕簡潔黑包。他一進來,整個病房的色彩仿佛霎時明亮,看得對近幾年潮流一無所知的何文目瞪口呆。揮揮手示意黃頭發助理把鮮花和營養品放下,簡短介紹和寒暄過後,他翹起二郎腿坐在沙發裏,神色不明的打量正在替父親碾磨核桃奶的何盡歡。
大概還是之前有被罵得狗血淋頭的經曆,感覺到他的目光緊緊追過來,何盡歡本能的有些發怵。
Jack是在為自己不管不顧跑掉生氣麽?
將香甜溫熱的耐熱從碾磨機倒出兩杯,暗自惴惴的她把父親的一杯插上吸管,另一杯遞給Jack,同時道:
“還麻煩你親自來探望,真有點過意不去。Jack,你是從徐唐那兒知道我們回來的消息麽?”
她想判斷,究竟是父親還活著的消息飛一般的散播開來,還是他從縱遙或徐唐那裏收到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