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巧合太多
最大獲利者是誰呢?
寧謙沉默看過來,夜色黏黑裏,他的眼睛愈加黑不見底,依稀中,何盡歡似乎聽到他問了一遍又一遍。
腦海裏傳來千萬隻蜜蜂嗡嗡的多重合奏,她繼續搖頭,似乎整個人隻會這一個動作:“不,他不是那樣的人。以他的本事,秦慕清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對,還有,離開汪家時,我問汪老為什麽棄梁選秦,他說他不願意和做事太絕的人合作,意思非常明顯,幽會門事件肯定和梁家有關,不然汪老……”
“這就是他的高明之處,不是嗎?”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落在心頭,卻不異於一塊又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清脆悅耳的鳥鳴間隔不斷的傳來,像是自由自在的生靈們在唱起入夜前的和諧前奏。
盡量將呼吸調整到可以承受的節奏,這些天的曆練到底沒有白白浪費,何盡歡抿唇沉思片刻,毅然迎上他的注視:
“寧謙,你知道我一直把你當做朋友,好朋友。但是,這一刻,我不得不問一句,你究竟想說什麽?或者說,在做什麽?”
上次來此,如若講他的出現是意料之外,劉師傅這個人是意外所得,都可以說得過去。
而這回,縱然之前是自己主動聯係,可是,眼下這些呢,稍有思維的人都看得出,他在孜孜不倦的調查好多事。
他的調查究竟是無意從劉師傅嘴裏得知線索後的舉動,還是受人所托,或者說,遭人利用?
徐唐不是說過麽,即使他是正直有為的律師,有時候也難免被人所利用。
何盡歡不願意去深入思考這些,可是,又不得不。
說真的,她不喜歡這樣猜來猜去,好像對誰都全無信任的自己。
是城府也好,說成長也罷,無論冠以哪種名頭,終歸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一種無法訴諸言語的悲涼像遙遠對麵嫋嫋升起的淡煙裹住心髒,她忽然非常理解秦縱遙之前低沉時展露時的頹唐和落寞——
這種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滋味,成年的自己嚐起來尚且有些艱難,何況是早早涉足的他?
寧謙不禁為之一怔,為她抽絲剝繭、直逼核心的反應能力,也為她言語間若有若無的疏離。
問出這句話的她神色清淡悠遠,距離感十足,雖然還捕得到點滴緊張和失落,但和秦縱遙幾乎如出一轍。
他對歡歡的影響,果然滲透到了骨子裏。
難過已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更多的是很難解釋的焦慮。
想了又想,他穩了穩心神和眼光,徑直作答:
“我在調查秦氏。”
“為什麽?”終於聽到關鍵答案,何盡歡沒有高興,隻有深深的疑惑,和隱隱約約的不詳之感。
“何叔的車是在高速路失控從而導致意外,當時是冬天,天濕路滑,能見度受影響,因而不可避免的引發連環車禍,不過規模較小。據我調查所知,總共有四輛車涉及其中,其中最後一輛的車主,我通過朋友查到他是潭城地頭一個小有名氣的混混,作為受傷程度最輕的一位,他應該清楚看到當時情景,巧合的是,在車禍兩個月後,他因械鬥殺人被捕入獄。歡歡,任何一件事情,巧合出現的次數太多,就意味著不是巧合。”
費了一番力氣消化他這番話,何盡歡知道,他一旦認定事情有異,必定不管不顧追查下去。
這,是秉性使然。
“你去潭城見到了這個服刑的人?”
心髒噗通噗通跳得老高,她感覺到手腳一陣陣發麻。
這是繼那晚親自追問秦縱遙後再聽到和父親相關的蹊蹺訊息,真是沒法兒較好的維持鎮定。
寧謙無奈又失落的笑笑,低聲道:
“你太高估我的能力了,歡歡。潭城監獄的級別,即使能想到辦法,也不可能這麽快。”
月華瑩瑩,整個湖麵如籠輕紗。
清涼如洗的空氣正在緩慢恢複夏季燥熱,倦鳥歸巢,青蛙們開始接替大合唱,呱呱呱呱,此起彼伏。
目光落在湖中心那一勾彎彎的倒影上,從來沒有放棄追查、隻是苦於無法找到突破口的她似乎看到一絲縫隙,冷靜道:
“這個人叫什麽名字?”
“嚴老三。”
“謝謝。”
何盡歡道謝,腦海中卻已經在迅速搜尋有可能幫到自己進入潭城監獄的人。
這樣行事的方式無疑像極了秦縱遙,意識到此點,她不禁撇了撇嘴角,輕輕苦笑——
直接向縱遙開口肯定是最快速最省心的辦法,可是,對於要不要向他提,她一時半刻難下判斷。
——*——*——
Sunrise頂層套房。
偌大白楓色書桌前,合上筆記本時,秦縱遙瞟了一眼右下角的時間。
六點一刻,她還沒有回來,莫非事情有變?
不,應該不可能。
對自己的判斷,他有信心。
抓起手機,界麵幹淨,沒有微信或消息,墨眉輕蹙的他隨手擱回去,起身走到落地窗旁。隨身攜帶的檀香正熏出輕輕嫋嫋的煙霧,安寧醇和的滋味從鼻入肺,帶來熟悉的熨帖感,隻是啊,沒有盡歡的嘰嘰喳喳在耳畔響起,總覺得習慣的熨帖中少了點什麽。夜色深濃,更顯月色皎潔,雙手插入休閑褲口袋的他聽到嘀嗒一聲響,連忙回頭,進來的不是等待的倩影,而是徐唐。
“他來了,由我見還是……”
目睹到他的表情似乎有失落劃過,徐唐暗歎,好吧,來得不是時候,他現在等的那個人會是自己的幾率銳減啊。
“你見。”
“OK。不過,如果他拒絕怎麽辦?”
“堂堂秦氏的職位,比不上一個報社嗎?”秦縱遙晲他一眼,隨後淡淡的繼續:
“他要是識時務,便不會拒絕。萬一被你言中,那麽,你知道該怎麽辦。”
徐唐撓撓頭道:“是我多慮了吧。他能夠被你看中,說不定高興得要跳起來呢。”
“能夠透過繁雜表象隱約瞧見事情內核,他擁有超於普通人的敏銳,我相中的,正是這點。用人用長,如果OK,安排他入市場部。”
“宋小奇該要撂臉色了。”徐唐嘿嘿一笑,想象著高大粗獷的宋小奇想發怒又不敢的憋屈樣子。
“秦氏,還輪不到他做主。去吧,拿捏好分寸。”
收斂好笑意,提起早早備好的公文包,徐唐領命離去,房內又恢複之前的寂靜。
是什麽時候發覺自己不太習慣這種昔日最享受的安靜至極了呢?
是在美國的時候吧,住在威斯汀酒店裏,芝加哥的繁華忙碌仿佛是全無意義的背景。
正因如此,才在晚宴中和年過六旬的KG總裁提出要先回來,頭發斑白精神奕奕的老人Gorden先是極有風度的問他是否有什麽要緊事,接著馬上擠擠眼睛,問他是否在思念某位lady。異國他鄉,人的思緒容易泛濫,他點頭,說想回去替女朋友慶祝生日。Gorden哈哈大笑,伸出左手給他看自己帶著一枚樸素鉑金婚戒的無名指,笑道:我和妻子結婚三十五年,每年要全球巡視不得不離家一個月時,還是會思念她。我們老夫老妻尚且如此,你們年輕人的思念肯定奶酪一樣又濃又黏……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中止思緒,他大步流星走回書桌旁,來電的是李炫。
英俊的眉頭略皺了皺,他按下接聽鍵:
“李經理,你們在哪裏?盡歡呢?”
“總裁,我……在千鳥湖這邊,何經理……”
“直接說。”吞吞吐吐可不是他的風格,秦縱遙坐回轉椅,心神俱定。
“合同基本定下來了。回來路過步行街時,何經理提出要去買點東西,獨自下車了。”
“你把她一個人扔在步行街?”
眉心鎖成“川”字,他坐直身體,語氣不由為之冷凜。
並非擔心盡歡會出什麽問題,這點機靈勁兒,相信她是有的,隻是,買點東西不可能到現在還沒回來吧?
而且,奇怪的是,合同定下這麽高興的事,她連一條微信也沒給自己發過來。
隔著電波李炫都能感覺到他的肅殺之氣,抹了把汗,心裏猶豫得像架在火上烤的他趕緊道:
“對不起,是我沒有堅持要跟著她。總裁,我……何經理其實……”
“她在哪裏?”秦縱遙聽出他的踟躕,直接詢問,“你之所以打這個電話,是知道她在哪裏,對麽?”
“在千鳥湖風景區的一處拱橋上,和……和寧律師。”
終於說出了口,李炫感覺到話筒內突然沒了聲音,像是掛斷了般,他忐忑著喊了聲:“總裁?”
“把你見到的全部說一遍。”
寧謙?!
心裏頭掠過一種幾乎從未有過的酸意,秦縱遙靠回椅背,姿態看似閑散,唯有眸心,格外幽黑。
何盡歡在車上的小動作還是未能逃過李炫的雙眼,瞧出她有意擺脫自己,離開後,熟門熟路的他迅速找了個停車場停車,馬不停蹄叫了部的士折回來,剛好看到銀白Polo泊在她身前,於是一路跟過去。直到風景區他們停車,遠遠跟隨的他怕靠得太近被發現才沒繼續靠攏。下了的士,他裝成遊客的樣子稍微向他們所在的拱橋走了走,盡管還有一段距離,那抹高大俊朗的身影他卻認得出來,絕對是寧謙。
幽會門和被迫接受采訪還曆曆在目,他想不明白何盡歡和寧謙這會兒又私底下偷偷見麵是為了什麽。
不過,涉及到總裁和女朋友的私人感情,周到精明如他,也考慮了好長時間到底要不要給秦縱遙打電話……
“還有別人知道麽?”聽完,秦縱遙隻問了這一句。
“沒有。”
“好,不要再告訴任何人。”
清冽男音簡潔吩咐完隨即掛斷,握著微微發燙的手機,重新坐回的士的李炫搖了搖頭:
哎,不知道這通電話打得該還是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