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白瞎犧牲
哈哈哈哈——
何盡歡把手機往床.上一扔,仰天長笑幾聲,然後歡快小兔子般一蹦三跳的衝出臥室,跑過去抱住正在沙發上看平板的男人。
“汪老來電話啦,縱遙,快,快肯定的告訴我,事情有轉機,對不對?”
外麵天空早早黑下來,玻璃上的水珠勾勒出一道又一道的雨痕,條條道道的它們縱橫連結,氤氳出一層輕薄霧靄遮擋住視線,朦朧又蕭索。相比之下,明亮如晝的室內顯得溫暖不少,莫名令人身心放鬆。主動投入懷抱的馨軟讓秦縱遙心房湧上奇異的感受,好像一顆結滿果實籽的成熟石榴,飽滿得快要裂開,然而,一點也不沉重,反而格外的輕盈,像隨時可以飛舞,自由暢快。
這種感覺,對他來說,新奇又特別。
至少,從前的他鮮有自由之感,從懂事起,隻覺被緊緊束縛,有時連呼吸也困難。
“對。”他環住她的腰,流淌出笑意的眼睛色澤明亮如星,閃爍出寶石般動人的光澤。
相比自己的欣喜若狂,他的反應堪稱平淡無奇。
跨坐在他身上的何盡歡鬆開攬住脖頸的藕臂,奇怪道:
“你怎麽看起來一點也不驚喜?慢著,慢著,不會是在你預料之中吧?”
右手食指彎成勾狀,他刮了刮近在咫尺的小巧鼻尖,慢條斯理點頭:
“還不算太笨。有句話怎麽說來著,朽木可雕也。”
“亂講!”鼻尖傳來癢癢的觸感,何盡歡笑著躲開,奈何腰被環緊,掙脫不得,“明明是朽木不可雕。”
“你呀,就是心眼太實誠。”
秦縱遙無奈搖頭,清明如月的神色間並無任何指責意味,反倒充滿兩人越來越習慣的寵溺:
“難道你還希望自己是不可雕的朽木?”
又被他帶得團團轉,何盡歡噘起緋紅唇瓣,低頭佯裝憤怒的瞪他,快速反駁:
“就算可雕也是朽木。明白了,你打心眼裏覺得我就是一塊朽木,對不對?還不直說,非要拐彎抹角。”
他啞然失笑,這丫頭,該反應過來的地方慢半拍,不該反應的地方倒飛快。
鬆開雙手溫柔捧起她的臉靠向自己,兩人額頭互相抵在一起,他低沉又緩慢的道:
“就算是朽木也沒什麽要緊,不是還有我麽,我擅長化腐朽為神奇。”
他的氣息噴薄到臉上,帶來陣陣灼熱。不得不承認,秦縱遙總有一種把話說得動聽的本事,即使是明明聽起來欠揍的話,而自己偏對這些全無抵抗,每每如沉淪在蔚藍色的溫柔海洋,不知歸路。或許,男女之間的情愛都是這樣吧,沒感覺的人說任何話是辭藻的無意義堆砌,有感覺的人根本無需口若懸河,一個眼神,一聲歎息,一句嗔怪,便能天雷勾地火,帶來鋪天蓋地的極致暈眩。
想到這,她情不自禁再度勾住他的脖子,低頭吻上去。
纏綿輕吻如春日小雨般滋潤心田,膩歪得越久,自製力越下降得厲害。
還有正事要交待,秦縱遙拚命克製住自己,鬆開她,眸光澄亮:
“明天,李炫陪你去見汪大東,徐唐和我留在酒店。”
“你們不去?”竭力從暈暈乎乎中掙紮出來,何盡歡歪頭打量。如果他親自出麵,事情解決起來會快得多吧。
“不去。”
如清澈水麵蜿過一條黑色小蝌蚪,他的眸光裏迅速掠過一霎黯然。
距離隔得這麽近,何盡歡沒有錯過這抹一閃即逝的表情變化,想要脫口詢問,念頭一轉,又咬唇咽了回去。
和一個擁有無數過去的男人相處,需要耐心。
他不想說的,別問,等他想說的那天,這是相愛的起碼尊重,也是對相愛的信心。
“有你們就夠了。”秦縱遙輕而易舉抱起小小團團的她放在沙發裏,起身到桌麵拿起一個印有集團logo的專用文件袋,“另外,你記住,價格方麵,我可以給梁翹的價,多七百五十萬,但,這是最後價格,沒有再加的可能。盡歡,有一點我需要提醒你,在商言商,他有情懷值得我們尊重,真正協商時,你還是應該仔細觀察,把握價錢。還有,這是關於殘疾工人就業的解決方案,我大概給你說說,明天直接給他吧。”
在商言商,這四個字何盡歡對寧謙也說過。
可是,從秦縱遙嘴裏聽到,又多了一層無法訴諸語言的體味。
望著沐浴在燈光裏侃侃而談的男子,她恍然想起這麽多年關注秦氏集團的心路曆程——
是的,她從來清楚,他是一個精於算計的商人。
唯一不同的是,在追求利潤最大化的同時,他永遠能夠盡可能照顧到應該、或者說值得照顧的方方麵麵。
盡管這點深藏在他高冷桀驁的外表下,也許不為人知,然而,不正是這一點讓他和唯利是圖的其它人有所區別,也能讓他走得更遠麽?
——*——*——
台風過境後的陰涼讓人通體舒暢,次日下午,汪大東在家裏接待了他們。
和想象中一樣,他們老兩口的獨棟自建房清寒簡樸,看不到什麽值錢擺設,更不存在奢侈品。
舉目望去,均是尋常到不能在尋常的一些日常用品,有些東西明顯壞了,修修補補還在用。汪大東的妻子坐在特製輪椅裏,勉強可以四處活動,和汪大東難以接近不同,剪著短發、衣著幹淨的老太太麵容親切,笑容和藹,說話柔緩得體,令人如沐春風,根本沒有常年臥病的殘疾人那種苦淒淒之感。
圓滑精明的李炫主動推著老太太去後麵種了些許時蔬的天井處納涼,不知道聊起什麽,傳來陣陣笑聲。
客廳裏,汪大東給何盡歡倒了一杯水,端起來喝了一口,她的眼神頃刻明亮如珠:
“汪老,您這回加了枸杞!”
栗色老漆斑駁的四方桌對麵,汪大東眼神複雜的端詳她,態度仍是淡淡,沒有過分熱絡:
“你的嗅覺味覺非常敏銳,進入這一行,算是對了。”
“嘿嘿,小時候我媽給燉雞,裏麵放多種藥材,我基本能嚐出來。”
“秦縱遙這小子,還有幾分慧眼識人的本事。”
汪大東攤開一個老舊的筆記本,戴上眼鏡,嚴肅進入正題,讓何盡歡率先介紹秦氏提出的殘疾工人就業解決方案。
其實,解決方案何盡歡在工廠那天起了開端,隻不過秦縱遙在捕捉到她的方向後加以深化細致,並請專人做出了一份詳細計劃書。
概括起來也簡單,秦氏同意全盤接收嘴甜甜原有的殘疾工人,出於公司利益和長期就業考慮,秦氏不會炒掉任何殘疾工人,但有權在收購後向所有工人提出自主擇業的選擇,譬如,有些人缺一條腿雙手健全,他可能願意學門感興趣的手藝,那麽,秦氏無償出資讓他接受培訓,直到自主謀職。當然,如果有人不願意走,沒關係,秦縱遙可以考慮向KG方麵提出申請,特意開辟一條針對殘疾人的生產線。
這就是何盡歡當天所說的,根據他們個人身體的不同殘疾程度,做出最適合他們的選擇。
事情進展的順利程度超出想象,大概沉思了二十分鍾,汪大東隨即表態認同,不過,另外提出兩點必須納入合同:
第一,價格必須在原有基礎上再高六百萬,畢竟,沒錢的曾氏都開出了這個價。
第二,收購之後,無論任何時候,嘴甜甜須由秦縱遙親自接管。
對後麵一點,何盡歡有點兒難以理解。
一旦嘴甜甜收歸麾下,不就是他親自接管嗎?他之所以讓自己出任收購負責人,也是為了把嘴甜甜牢牢掌握在手裏。
始終難改實誠的她不由問出口,豈料,汪大東揚起花白眉毛,耷拉著眼皮子繼續看計劃書,尖銳反問:
“秦氏可以一錘定音的,除了他,難道沒有別人了嗎?”
何盡歡稍愣,立即想到始終沒有徹底撒手的老爺子以及明目張膽索要股份的秦慕清。
這麽說,他是在幫縱遙?
終於逐字逐句閱讀後最後的汪大東扶下眼鏡,似乎完全猜到她在想什麽,補充道:
“別瞎想,丫頭。我可沒幫他的意思。隻不過,除開他,秦氏那些人,我一個不信,沒什麽好東西。”
“呃……”這話說得有點過分,何盡歡訕訕笑道:“汪老,我可是秦氏一份子呢。”
“誰說你了?”
汪大東敲敲桌麵晲視過來,意思她在對號入座:
“我指的是秦道遠,還有那個秦……慕清。遺傳這東西咋這麽奇怪呢,明明是親生吧,秦慕清這小夥子,白瞎了他爹的犧牲。”
“犧牲?”
傳說中學富五車才華滿溢的學霸級人物秦任重,怎麽說是犧牲呢?
噢,對了,徐唐確實沒有跟自己提過他為什麽去世。
似乎非常不滿她的反問,以為她知情而不讚同的汪大東抽出根煙卷,啪的點燃,深吸幾口,皺著眉頭,以一副訓斥口吻道:
“怎麽不是犧牲?秦氏中毒事件,他是技術總監不假,憑什麽要入獄,憑什麽要自殺?這還不叫犧牲嗎?”
內心傳來山巒倒塌般的轟然,何盡歡徹底懵住——
原來,縱遙沒來得及說出口為秦氏百餘人中毒事件引咎身亡的是秦任重,秦慕清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