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一夜之情
海瀾山莊算得上潭城排名前幾的高檔住宅小區,興建時間不久,無論布局、綠化、還是物業服務,皆有較好的口碑。唯一有所欠缺的是,它坐落在潭城發展史上新囊括進的北區,因而離中央區域稍有點距離,開車走高速的話要差不多半個小時。不過,近些年越來越多的人願意居住在遠離城市中心的地方,畢竟,空氣更好,人流沒有那麽密集,吃飯購物不會時刻人潮洶湧,因此,海瀾山莊四期和五期陸續在建。
秦慕清的住房在海瀾三期,臨江高層,複式格局,由知名設計師設計,室內一應家具擺設全部進口。
此刻,他正站在擺滿綠植和花卉的陽台上,憑欄遠眺,方向正是秦縱遙城東公寓的方向。
“慕清,我衝了枸杞菊花飲,喝一杯嗎?”
隻穿一件純黑色棉質長裙的杜晚妝從玻璃門處盈盈走出來,左手按下陽台燈,右手托著一個圓肚形玻璃杯。
細細吊帶在肩頭勾勒出無限風情,兩撇鎖骨性感凸起來的她肌膚勝雪,看上去單薄又美麗。
燈亮起的一刻,煢煢獨立的秦慕清閉了閉丹鳳眼,像是不太適應忽如其來的光線。
“徐唐和於佩從老宅出去時帶了個小小的紙箱,裏麵是什麽,看到了嗎?”
麵容蒼白的男子回身,插在西褲口袋的兩手似乎沒有抽出來的意思,冷淡望向長發飄飄的女孩。
把玻璃杯擱在左邊的藤製小圓桌上,杜晚妝垂首,眉心緊蹙,道:
“趁他們沒注意,偷偷看了一眼,裏麵是一個相框,還有一隻帶碟的茶杯,杯上是荷花。”
“雲姨的東西?”秦慕清記性尤其好,看過一眼的東西基本不會忘記,“於叔在整理遺物,看來他們是拿了去給秦縱遙。”
“東西有什麽特別嗎?”
杜晚妝走過去,伸出兩條又細又白的手臂挽住他。
讓她稍稍欣慰的是,秦慕清紋絲未動,沒有像最初那會兒立即抽離。
“不知道。對他來說,可能特別。”
一張拉索橋隔開的江麵蕩漾出柔軟的小弧度波紋,對岸的燈火遠比彼岸燦爛,三期落成時間尚短,往下望去,路燈晦暗的區內靜悄悄的,唯有不遠處的泳池附近隱約傳來小孩戲水的嬉鬧聲。晚風微涼,陽台上盛開的茉莉香味隨風而至,同時送到鼻尖的還有陌生雅淡的香水味道。從來不用任何香水的秦慕清驟然間冷臉似霜,重重抽出手臂,不悅道:
“不是說了用一生之水嗎,為什麽用別的?”
“唔,那瓶用完了,沒來得及去買新的。”
粉臉一僵,杜晚妝再度低下頭,溫和又無奈的解釋。
柔婉順從的模樣並沒有讓秦慕清情緒恢複,他繼續冷著一張臉,眸光暗如黎明前的夜:
“明天立即去買!另外,明天去見杜權一麵,告訴他,我可以和他合作,但是,一切得由我說了算。”
“我……”不懷好意的淫.笑臉孔在眼前閃過,每每提起杜源或杜權,杜晚妝的心總要滴血,即使很多看起來傷口已經結疤:
“可以打電話嗎?不想見他。”
“為什麽?”秦慕清揚起淡粉色唇角,似乎在笑,眼底覆蓋著的卻是冬天般的低溫:
“怕他又想碰你?”
垂落身側的雙手驀然收緊,杜晚妝緩慢又艱難的轉過身去。
星夜遼闊,半月皎潔,半明半暗裏,她痛苦閉上形狀宛若杏仁的好看眼睛。
此生最不願意碰觸的傷疤被在乎的人戳進去,蝕骨的疼,疼得全身每個細胞仿佛在緊繃,在收縮。
“是。”
半晌,檀口微張的她吐出一個字,塗著裸粉色指甲油的青蔥十指死死抓住黑色欄杆,手背上冒出道道細小青筋。
她的神色慘痛似要哀絕,真切深厚,撲麵而來,根本不需要多加揣摩。秦慕清有一刹那的怔仲,然而,也就是刹那而已。轉身,伸出手臂攔住她在輕輕顫抖的肩,口吻帶著幾分涼薄,幾分譏嘲,還有幾分篤定:“不會。杜權忌憚秦家不是一天兩天,就目前來說,他知道你跟著我,不至於再像以前一樣肆無忌憚。說起來,他忌憚的其實是秦縱遙,我們沾光了。”
“可是……”
可是你一點兒不在乎嗎,不在乎他會對我做什麽,會讓我難堪,甚至難受?
杜晚妝轉動纖細脖頸,長長問句溜到閃著光澤的嘴邊,又活生生咽回去。
自己哪裏有資格問這樣的話呢?
殘花敗柳,蒙君不棄而已。
顯而易見的遲疑讓秦慕清心中不快,他再次收回手臂,把雙手重新插.回褲子口袋,冷冷道:
“不願意就算了。要知道,很多事情我請任何人都可以做,不是非得要你。”
“我願意。”聽出他在生氣,杜晚妝連忙答應,急切又熱烈的樣子猶如撲火的飛蛾:
“慕清,你知道我願意!”
秦慕清比她高出一大截,居高臨下的睥睨著,臉色依舊冷淡:
“既然願意,就不要扭扭捏捏,我不喜歡矯揉造作的女人,更不喜歡端著試圖談條件的女人。”
任何人,矯揉造作,談條件……
刺痛心髒的字眼釘下一個又一個窟窿,杜晚妝的臉色由紅轉青,再由青到白,終於還是克製不了內心波瀾,哀哀道:“慕清,你知道不是這樣的。我愛你,因為愛你,所以想和杜家的老小混蛋徹底告別,因為愛你,所以放棄何盡歡這個朋友,因為愛你,所以心甘情願做一切,而不是試圖向你索取什麽,要求什麽。”
我愛你,曾幾何時,秦慕清以為這是世界上最動聽的三個字。
一遍又一遍說著念著,深情如海,九死不悔,直到讓它變成今生的誓言。
可是,世事難料,誰又能想到誓言也可以化為魔咒,帶來悲摧絕望的魔咒。
俊美臉孔快速變幻著表情,最後定格在諷刺,他眨了眨眼,對她的動容和傾訴視若無睹,毫不猶豫的哂笑:“愛?如果沒有記錯,我們的開始可是一夜情。那一夜之後,多年沒有聯係,你現在居然說愛我,杜晚妝,杜家官門沉沉,竟然沒有讓你多學到對付男人的幾個心眼麽?還是說,對每一個進去過你身體的男人,均可以說愛?”
纖瘦身體止不住劇烈抖動,杜晚妝死死看向他,從陽台飛下去的絕望如黑夜般籠罩住心神。
原以為這麽多年屈辱已練就充耳不聞的本事,卻原來,無關的人說一籮筐惡毒話語也可忽略,相關的人講一句便足致萬箭穿心。
眼淚無聲蜿蜒,順經嘴角,鹹鹹的。
轉身,她往內走去,不再做任何辯解。反正,早在十六歲那年,已經徹底失去擁有正常愛情的資格。
也是,“我愛你”三個字,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矯情又可笑。
眼前女孩的沉默和幽怨在落在秦慕清眼裏,卻成了一種無聲反抗。怒火瞬間竄過頭頂,他飛快上前兩步,攥住杜晚妝的右臂把她拉向自己,左手緊緊攬住細軟腰肢貼近身體,唇齒攜帶報複般的啃噬落在她的脖頸間。牙齒咬進肌膚的疼痛令人本能的躲閃,根本沒心思在這個時候親熱的杜晚妝拚命搖頭,試圖推開正試圖發泄的男人——
她愛他,希望每一次的交合皆是你情我願,而非被迫。
一旦淪落至勉強境地,那麽,自己深愛的他和杜家父子又有何分別?
還是因為愛啊,她無法忍受看輕他,看輕自己。
可惜,陷入莫名憤怒又深感受到挑戰的秦慕清哪裏會了解她的所思所想,一把將她推到左側牆壁處,借用身體重量壓製住她,然後擠進兩扇牆相交的角落,狠狠啃出幾個血印後,用唇舔舐著牙齒上殘留的腥味,冷笑反問:“你能給他,不能給我嗎?”狹長好看的丹鳳眼中盡是看不懂的狂亂暴戾,意識到反抗無用,也擔心他心髒承受不了的杜晚妝淚水漣漣,拚命搖頭。
嗬——
沒有開燈的大麵積客廳隻有一盞陽台燈勻些許光亮進來,說不出的晦暗,曖昧。
伴隨著又一聲輕細冷笑,秦慕清左手鉗她,右手徑直探進裙底,粗暴又迅速的扒下底褲。
又薄又軟的棉裙被撩高到腰際,他在幽暗中奮力頂入,疼得杜晚妝渾身激靈,伸手拽住他肩頭的衣裳。身體反應遠比言語直接簡單,幾次深到不能再深的猛烈撞擊後,嬌喘連連間,他流連在鎖骨處的吻輕柔起來,沒有再咬,舌尖極有技巧的掃出一條又一條濕痕,讓她無力抵抗。繃緊的肌肉放鬆下來,她不由自主抱住他,任由自己在愛欲裏起伏。
秦慕清仿佛得到安慰,之後再沒有狂風暴雨般的激烈,溫柔得像變了個人。
悉數釋放的一刻,他用盡力氣,埋首在長發裏的嘴幾近唇語般張了張:
“噢,之盈……”
猶如被海水托起的身體輕飄飄的,好像在飛,快樂無比。
腦海近乎混沌的她沒有聽到這聲低喃,感覺到他在身體內動彈時,兩人第一次交相纏綿的回憶浮在眼前——
弟弟杜晚菁在香港和同學發生口角打架,被以極度負責著名香港警察拘留,她心急如焚,沒有辦法,隻好主動送上門找人脈廣泛背景深厚的杜源。誰知道,老頭子把她一番折磨後始終不鬆口,打著哈哈說香港和內地不同,手沒法兒伸那麽長。任人宰割總是打碎牙齒和血吞,不知道怎麽辦時,杜權找上來,開門見山,“愛慕”她由來已久,始終礙於父親的麵子,這回父親做事不地道,他看不下去了。
說什麽愛慕,不過是垂涎,而且是最最低級的垂涎皮囊。
不願意,卻也無法,再加上杜權各種威逼利誘,心早死了的她還是被不到手不罷休的杜權壓在身下。
不知道杜權托了什麽關係,杜晚菁三天後放出來。
大概為了彰顯自己比父親還有能耐,杜權帶上她以旅遊之名飛去香港探望。
以皮囊換來自己安全無虞,換來弟弟學業得成,縱然屈辱,難過卻不多。世界發展到今天,叢林法則依舊在運轉,弱肉強食,還有的就是,用自己已有的東西換取沒有的資源。可是,杜晚菁不知道從哪裏得知姐姐被杜家父子霸占,痛苦又憤怒,麵對他的眼神和詰問,她恨不得一頭紮進維港的水裏,直接淹死倒幹淨。
杜權對杜晚菁十分厭煩,沒呆兩天,生生把她拽去機場,回了潭城。
她一直擔心弟弟會不會厭學變壞,還好,不知道是想通了還是怎麽著,他開始收心念書,連跳兩級。
又一次被杜權折騰後,心情惡劣的她跑去酒吧街買醉,喝得五迷三道時,同樣酒味熏天的秦慕清跑過來請她喝酒,兩人勾肩搭背去了酒店。
那是一個放縱又瘋狂的夜,兩人像不要命一樣的投入在身體碰撞帶來的愉悅中,做到精疲力盡,倒床而睡。
次日清晨醒來,秦慕清悄然無蹤,留下一張便箋:
同是可憐人,就讓昨夜當做我們的互相安慰。
好好保重,愛惜自己,我會記得你給我帶來過慰藉,願你亦然。
其實,那不是兩人第一次相見。
在之前一次拍賣會上,跟隨杜源暗中出席的她見過他,當時隻覺得他秀頎儒雅,鶴立雞群。
當打聽到他從小患有先天性心髒病後,她對他又多了一分同情和理解。
他的“保重和愛惜”讓常年生活在淩.辱中的她如獲至寶,可惜的是,便箋之後,再無下文。
再打聽,秦慕清出國了,去的哪個國家,幹什麽,一無所知。
圈子本有交集,她肯定他知道自己的委屈,所以說“同為可憐人”,早已經失去奢求權利的她把那一夜小心翼翼收藏進存儲美好的記憶盒,還有那張便箋,一直保留至今。幾年過去,生活依舊還在掙紮,猶如又臭又深的沼澤,越來越往下沉,全無力氣自救。絕望滋生如草時,好幾個月前,杳無音訊的人忽然聯係她,兩人開始有了重新的交流、聯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