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讓他燃燒
店內播放的流暢鋼琴曲靜寂下去,片刻,一首節奏緩慢、低喃如訴的爵士樂響起。
晚飯時分,來吃甜品的顧客潮並非高峰期,可能工作人員正在烘焙新鮮蛋糕,整間店內洋溢著一股濃鬱甜香。
於佩隨音樂節奏在桌沿彈跳著手指,她毫不介意的笑笑,點頭後,目光灼灼的回過去:
“是啊,被放鴿子了。不過,我們反正要成為同事,不急在眼前一兩天。倒是你,挺心急吧?”
“我急什麽?”杜晚妝輕嗤,臉色越發清冷如霜。
“著急擺脫杜源杜權父子,畢竟,相比兩個齷齪男,秦慕清可算上上選擇。再說,杜家能給你的,秦家隻會多,不會少。”
要說敵意,何盡歡認為自己和於佩之間有才對,眼前自己完全插不上話的爭鋒相對卻證明她們兩之間的敵意明顯更深,兩人什麽時候結下的梁子?不過相比這一問題,“兩個齷齪男”這種表述帶來的震驚猶如一顆原子彈投落,帶來的轟然巨響遠遠大得讓她忽略其它。所以,晚妝不僅僅被杜權常年欺淩,同時還有他的父親杜源嗎?
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飛快瞥一眼杜晚妝,又立即收垂目光,生怕讓她尷尬難過。
就是這一眼,何盡歡捕捉到對麵膚白如瓷的女孩渾身顫抖。
於佩所言,顯是事實。
就算真相殘酷,她也無法忍受杜晚妝被於佩逼到牆角,騰的站起,居高瞪向罪魁禍首,淡淡啟唇:
“於小姐,你是故意來找茬的嗎?”
“句句屬實,小師妹,怎麽能算找茬呢?”
“作為醫生,慈心善口是立身之本,於小姐句句帶刺,未免……”
“怎麽說話和我的專業素養有一毛錢關係?”
仿佛早料到她們中間必定有人炸毛,於佩也不惱,悠然品著甜品,像小女孩一樣吧咂吧咂嘴回味,眼神依然是帶著笑意的明亮:
“難怪有人說小師妹天真可愛,果然如此。什麽年代了,還信奉什麽慈心善口。”
“難怪會被人放鴿子,就你尖牙利齒的樣子,如果對心有所屬的梁澤有意,應該比我更急。”
僵硬站起來,杜晚妝帶上墨鏡拎起包,留下冷淡又犀利的一句,隨即優雅離去。
何盡歡被於佩堵住出口,焦急喊等一等,可她非但沒回頭,反而越走越快。
故意不讓開的於佩似乎完全沒聽出諷刺意味,朝著娉婷搖曳的背景輕快吹了一記口哨:
“不買單啊,是要小師妹請客嗎?”
“讓開!”
再受不了眼前人的莫名其妙,何盡歡低吼一句。
杜晚妝被人揭開肯定不最不願意碰觸的傷疤,就算她要選擇秦慕清,至少兩人還是朋友,自己應該去陪著她,安慰她。
白裏透紅的臉頰仿佛在訴說她究竟有多麽生氣,於佩鼓起腮幫長長呼出一口氣,抬頭,挑眉問道:
“想追上去安慰她?”
“你管不著!”貼緊裙側的雙手握緊成拳,再好的脾氣也悉數瓦解掉,她直接瞪回去,氣勢洶洶。
“天真小師妹啊。”
於佩發出感慨,一幅學姐無償傳道授業解惑的姿態:
“你以為,你們現在還是朋友?”
“廢話,我們當然是朋友。”
難不成和你才是朋友?
第一次碰到這種同性,何盡歡感覺有點無法招架,暗暗腹誹——
媽蛋,早該看出她不是按常理出牌的家夥,幾年前就該看出來的!
吃吃輕笑聽起來格外刺耳,於佩把厚重玻璃花盞中最後一點椰汁喝盡,慢條斯理道:“秦縱遙敢讓你做嘴甜甜收購負責人,眼光真獨特呢。小師妹,你再仔細想想,你和杜晚妝現在還算朋友嗎?在我看來,朋友之間必須坦蕩無疑,互相關懷,彼此信任,即使沒有這些,至少不應該明裏暗裏挑撥關係,讓對方陷入難堪或危險境地,你覺得呢?”
之前便感覺到於佩似乎知道許多事,念頭稍轉,何盡歡略帶吃驚的問:
“你不會是於叔的女兒吧?”
總裁私助於大維,接風宴上,他麵麵俱到,極會看眼色行事,既深受秦道遠信任,秦縱遙亦對他頗為尊重。
之所以不能百分百確定是沒法子想通,為什麽於大維的女兒會與梁澤相親?
莫非是傳說中的聯姻?
“還不算太笨。”於佩站起來,揚了揚手中車匙,“怎麽樣,小師妹有興趣和我敘敘舊嗎?”
“沒有。”何盡歡實話實說,於叔女兒又怎樣,就算不介意少年時的巴掌,方才她直戳杜晚妝傷疤的尖銳,實在不敢恭維:
“我要回去了,麻煩讓開。”
這一回,於佩沒有阻攔。
她側側頭攤攤雙手以示並無惡意,當何盡歡提包走出卡座,忽然又聽她開口:
“沒有興趣敘舊,那麽,小師妹有興趣知道木采清的一些事嗎?”
“木采清”三個字讓何盡歡止步,盡管今天的秦縱遙看起來已然恢複如初,可是,她知道,母親的事是梗在他心頭的一根刺,碰不得,所以從未想過會從他嘴裏聽到木采清遠走國外的原因。於大維則不同,他年紀與秦道遠相仿,多年跟隨,許多事情想必親眼所見,親身經曆,於佩作為他寵溺有加的寶貝女兒,知道一些不足為奇。
至於為何肯定於佩深受寵愛,何盡歡認為她的張揚是最好的答案——
發自內心的張揚明快和虛張聲勢的不同,它必須有許多許多的愛來滋養。
又是一記輕快口哨響起,於佩看出她的猶豫,率先瀟灑朝門口走,邊走邊道:
“小師妹,買單啊,作為對我的酬謝。”
——*——*——
晚風徐徐,倒映五彩燈光的撫琴河波光粼粼,高大柳樹蜿蜒垂下數不盡的碧玉絲絛。
西街夜市是潭城有名一景,它位於城西,屬於老城區範疇。整整九裏長街,地麵全由青石板鋪就而成,具有上百年曆史,街道兩旁林立眾多商鋪,確有不少舊時遺留下來的宅子,更多的是為了配合地段迎合商機而作古的新建房屋。潮汕手打魚丸,湖南臭豆腐,山東煎餅,東北餃子,西北大饢,新疆羊肉串,港式甜品……各種各樣的特色小吃在這裏均能找到正宗口味,因此,不少潭城人說“食在西街”。
除開吃,商鋪同樣種類繁雜,飾品,衣物,鞋帽,古董,字畫應有盡有,還有不少極具特色手作店。
每當夜幕拉開帷幕,西街開始生機勃勃,除開個別極其惡劣的天氣,晚晚遊人如織,摩肩接踵。
喧囂又生動的煙火氣息在人與人之間流淌,何盡歡緊緊跟著健步如飛的於佩,生怕一不留心走丟——
是的,她非常沒有骨氣的跟著來了,盡管來的路上內心已將自己鄙視過一萬次。
她想了解多一點深愛的男子,不是像從前來源於新聞報道中,而是從細碎真實的生活裏。
“你來過這裏嗎?”
吃過白菜豬肉餡兒的餃子,啃過滋滋冒香氣的羊肉串,於佩又擠進一家臭豆腐鋪,好不容易占到一間塑料布隔開的獨立小間。
“來過。”
何盡歡之前和白玥房芳來過幾次,還記得房芳總是感慨,每次來西街,總覺得有郭沫若那首《天上的街市》所描繪出來的感覺。
兩碗撒著蔥花,薑絲,蒜蓉,辣椒,紫蘇葉與韭菜的臭豆腐被老板娘匆匆送上來,重口味的東西何盡歡一向需要克製,淺嚐輒止後,她沉默托腮,看閃爍在街道上的光亮被無數腳步踏碎。一口氣吃下十來片豆腐,還不滿足的於佩也不客氣,直接把筷子插向吃剩的碗內。她的吃相和自己不相上下,可能心有企掛,沒什麽胃口的何盡歡隻能看她大快朵頤,無端端好生羨慕。
見她悶悶的,於佩一邊細嚼慢咽細細品嚐在國外思念良久的滋味,一邊帶著滿意的飽腹感道:
“他以前很喜歡來西街。”
“誰?”
脫口而出後立刻意識到他是指秦縱遙,何盡歡看看外頭的熱鬧擁擠,又看看屁股下沾滿油膩的塑料小方凳,實在沒法兒把它們和清冷得仿佛與人世隔絕的男子聯係在一塊。於佩料定她會驚異非常,筷子一扔,眨著兩隻明亮閃爍的眼睛,大喇喇道:“小師妹,你如果再買一次單,我就帶你去他的一個秘密基地。”
“……”
何盡歡無語,乖乖掏出錢包,從幾張少得可憐的紅票子裏扯出一張欲起身,想到什麽又坐回來。
“我可以買單,不過,還得附贈一個解答。”一個盤旋在心裏始終難以參破的解答。
“徐唐說你求知欲旺盛,還說希望你床.上欲望也一樣旺盛,讓秦縱遙燃燒,哈哈。說吧,我知無不言。”
“靠!”該死的徐唐,竟然背後說這些。
“哈哈,我喜歡你罵髒話的樣子,真實有趣。”見她臉紅如血,於佩再度攤手,“不用不好意思,我是醫生。”
實在沒法兒和眼前的女孩處在正常交流模式,她幹脆啥也不回應,直奔主題:
“你為什麽斷定晚妝和我已經不是朋友?”
“梁澤和我相親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多,你肯定不清楚,對不對?”
“我不知道……對象是你。”
“如果沒有猜錯,梁澤心有所屬的人是你,對不對?”
於佩的問題讓何盡歡不知道怎麽回答,自己是捕捉到梁澤傳遞的微妙感覺,就已經成為心有所屬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