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激烈對峙
斜對麵擺滿各種可口小吃的檀紅小桌旁,林詠和兩個女孩聊得正歡,三個人時不時相視而笑。
秦道遠暗自長歎,眼神重重落在跟前眉眼清冷如泉的兒子上:
“要不是為慕清接風,你大概不會回來見我這個老頭子吧。”
“豈敢?您隨時一通電話,我會立刻回來。”秦縱遙的態度始終不卑不亢,不冷不熱,“平日忙碌,還請您見諒。”
“忙著和她談戀愛?”朝笑盈盈的何盡歡抬了抬下巴,秦道遠眼色變暗,聲調提高。
眼見這對冤家父子倆又要掰扯不到一塊去,於大維適時上前,才喚了句“遠哥”,秦道遠馬上做了個別打擾的手勢,眼神停留在兒子身上一動不動。白襯衫,銀黑套裝的他挺拔俊秀,眉眼既繼承到自己的優點,更深得他母親木采清的秀美基因,說句老王賣瓜的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用在他身上一點不過分。可是,他神態全不像自己,總是一幅冰冷蕭索的模樣,看著就來氣。
“您命令我接手秦氏時曾說,男子漢大丈夫先立業後成家,如今,集團還算穩定,我花點時間戀愛,您認為不對?”
好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秦道遠被生生噎到,兩撇濃眉不由高高挑起,怒氣一觸即發:
“好,好得很!有教訓老子的本錢了!”
不怒而威的語氣在麵積並不大的室內揚起,大家都情不自禁看過來,神色不一。
秦縱遙似乎根本沒感覺到其它人的態度,垂了垂眼瞼,淡淡道:
“我沒有這個意思,您誤會了。”
“開餐了,請各位入座吧。”
溫和女音適時響起,循聲望去,何盡歡看到門口站著位衣著樸素腰係白圍裙的阿姨,她約莫六十左右,滿頭銀色短發,微微卷起,又瘦又矮的身材,鵝蛋臉型,眉淡眼細,看上去慈祥親切,眼神滑過何盡歡時稍有停留,不禁讓她想起還在雅恩的外婆。見她出現,秦縱遙連忙迎上去,露出發自內心的淺笑,喊道:
“雲姨。”
“大少爺。”
看到秦縱遙的一刻,雲姨的眼神驟放光彩之餘亦有些複雜,有安慰,有擔憂,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思念。
感情充沛的情景落在秦道遠眼裏像細針一般紮心,他冷冷轉臉又去看魚,於大維立馬會意,先是吱聲請雲姨通知廚房陸續上菜,再又招呼各位依次落座。秦道遠自是首位,右手邊依次是秦慕清及其母親,杜晚妝,徐樺,左手邊則是秦縱遙,何盡歡,於大維和徐唐。潔白簇新的餐布上邊早整齊擺放好相應燈盞和餐具,明如白晝芳香四溢的室內,每個人的心思俱在浮動。
待紅酒一一斟好,秦道遠提議大家舉杯,歡迎秦慕清回國。
身穿暗紅色襯衫純黑西服的秦慕清站起來,含笑飛揚的丹鳳眼輕輕掃過在場每一人:
“謝謝伯父,謝謝各位賞光蒞臨。回國實在是件開心的事,以後,請大家多多指教。”
言罷,他一飲而盡,林詠低聲勸他慢點喝少喝點,他拍了拍母親的肩,示意她安心。
眾人紛紛舉杯,除開秦道遠,林詠和杜晚妝,其它人俱隻是象征性抿了抿。
開胃湯喝過,飯前甜品緊接著送上來,是小小一塊入口即化的慕斯蛋糕以及一球以粉紅雪白天藍為主的多彩冰激淩。
注意到何盡歡碟盤裏的冰激淩未動,秦道遠放下勺子,有的放矢道:
“冰激淩不合何小姐胃口?我還以為,女孩子都喜歡這些。看來,何小姐果然與眾不同。”
誰都聽得出來最後四個字是反話,何盡歡注意到對麵的杜晚妝和徐樺的眼神同時投過來,一束帶著關心的緊張,一束則是旁觀看戲性質的饒有興趣。她搖搖頭,對正在等待答案的秦道遠莞爾一笑,盡量放緩語速道:“其實,我也挺喜歡的,而且這冰激淩看上去就特別好吃。不過,我嗓子有點小異樣,吃冰的不舒服,所以隻好飽飽眼福了。”
“哪所學校畢業?”
如果說在座有哪位不知道她畢業於哪所學校,何盡歡打死不信。
不過,她理解秦道遠的意思,無非是想顯示自己學府不夠出名,和兒子不甚般配。
對側眸望來的秦縱遙報以安心一笑,直接回答:
“T大。”
聲音清脆,態度磊落,一時半刻間秦道遠反而挑不出什麽毛病,竟沒有再繼續出言為難。
主餐選用的是傳統意麵加牛排,澆淋上黑椒芝麻油汁子的麵鮮香無比,小塊牛排更是色澤誘人,六分熟,有足夠嚼勁的同時又不會太生,符合大部分中國人不喜過生的口味,鑲金線骨瓷盤上再配以紅豔豔的西紅柿切片,綠油油的西蘭花小塊和亮黃色檸檬圓片,既有豐富顏色又搭配均衡營養,想來也是出自名廚手筆。
一排四盞的雙層水晶吊燈灑落璀璨光芒,除開傾瀉如流水的鋼琴曲,宴廳內安靜得隻聽到刀叉輕碰的聲響。
對這種場合早有了解的於大維和徐唐隻顧埋頭進食,林詠的全部注意力在闊別幾年的兒子身上,秦道遠穩坐釣魚台的鎮定如常,徐樺則是繼續保持看戲姿態,兩條細長眼睛飛來飛去,時不時瞄瞄這個看看那個。相對而坐的秦縱遙對堂兄似笑非笑的眼神始終沒有回應,淡漠如煙,最緊張的反而是何盡歡與杜晚妝——
於她們兩而言,今晚俱不亞於考驗。
好在秦道遠素來遵從“食不言寢不語”的古訓,正餐吃罷,相安無事。
雲姨訓練有素的指揮幫傭收拾碗盤,順道親自端上堆擺成飛龍衝天造型的水果拚盤。
就在最緊張的兩個女孩以為今晚或許安然度過時,秦道遠朝於大維點點頭,後者隨即奉上一個透明文件夾。
秦縱遙和徐唐的臉色俱是一變,何盡歡頃刻意識到,重頭戲還遠未上場。
解開暗藍色西裝外套的紐扣,秦道遠朝右邊的秦慕清露出慈愛的笑容,揚了揚微胖手指捏著的文件夾,道:
“慕清,秦氏本是你父親和我兩人一起掙來的產業,如今你大了,既然回國,那麽伯父就將16%的股份轉給你,這是相應文件。”
他說的聲音其實不大,卻不異於投下顆重磅炸彈,滿座俱驚。
秦道遠作為總裁,牢牢掌控住集團股份,整個集團由小股東組成的份額隻占28%,如今的第一把手秦縱遙手裏僅有17%的股份,秦道遠將16%贈給侄子意味著自己手裏的股份跌至39%,更意味著對集團毫無建樹的秦慕清如今控股份額僅比親手把秦氏推向繁榮壯闊的秦縱遙少1%,一躍成為集團第三大股東,而且隨時可以輕易越居第二!
何盡歡終於明白秦縱遙為什麽心情欠佳,換做任何人,可能隻怕鬱悶得要暈。
櫻唇微張的她望著秦道遠怎麽也想不明白,這位老爺子為什麽這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不是說家和萬事興麽?
於大維默不作聲,林詠喜出望外,杜晚妝黛眉微顰,徐唐徐樺兄妹隔桌對視,彼此讀懂對方眼裏的意思——
份額竟高達16%,完全超出之前的預計。
秦慕清雙手恭敬接過來,鳳眼裏的兩顆琥珀色瞳仁似是不經意的瞟向對麵。
相比他的小動作,秦縱遙保持目觀鼻鼻觀心的姿勢,薄唇輕啟,波瀾不興提出質疑:
“如此大動作,是否應該交由董事會討論再執行?”
兒子的態度遠比想象中沉靜,秦道遠意外之餘還是火冒三丈,態度強硬道:
“我是宣布結果,不是知會提議。”
“伯父,您看,我這麽多年閑散成習慣,對集團沒有什麽貢獻,16%是不是有點……”
“這是你該得的,慕清。”
秦慕清適時推卻,擺出一幅誠惶誠恐的神情,再配上他“得天獨厚”的蒼白臉龐和毫無血色的嘴唇,任誰看到隻怕都要以為他確實有無功不受祿的意思。可是,何盡歡感覺得到,他渾身所散發出的氣息根本毫無機場那天相見時的陰鬱,眼睛深處隱隱跳躍著火花,挑釁的火花。她擔憂的看向身邊端坐如鬆的男子,心中沒由來的難過——
年少母親遠走,父親霸道專製,他似乎與世隔絕的清冷,是這麽多年歲月累積堆砌起來的吧?
漆黑如墨的瞳孔倏地收緊,秦縱遙勾了勾唇,半嘲半冷的笑意蕩漾開來:
“既然如此,我也有一個決定宣布。”
他牽住何盡歡,兩手十指交叉,相疊在潔白桌布上。
一瞬不瞬凝視著父親的麵容,他一字一頓,清冷沉凜又不容拒絕的宣布:
“嘴甜甜項目收購負責人,我定她。”
除開徐家兄妹,眾人再次驚詫。
垂首立在旁邊的於大維使勁兒拋眼色,豈料秦縱遙完全無視,徐唐不露痕跡攤攤手,表示無能為力。
刹那間,劍拔弩張的激烈對峙局麵形成,大家都不敢作聲,生怕稍有不慎立時點燃一碰即發的熊熊火焰。
暗紅色寶石鑲嵌的領帶夾隨著胸脯劇烈起伏,秦道遠的憤怒填滿胸腔和喉嚨,以至於第一時間沒能說出點什麽。
滿室壓抑的寂靜裏,秦縱遙目光如炬,毫不退縮,繼續以沉穩又冷傲的口吻道:
“您可以反對,但是,相信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您不會反對。所以,我也不是知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