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拈酸吃醋
女孩神采飛揚,俏皮歡快的心情輕易感染到旁人,秦縱遙依然不動聲色,眸光卻意味深長起來,一如正在黏濃的夜色——
她在自己麵前從來沒有這般輕鬆自在過。
穩穩當當的心,莫名緊了緊。
寧謙不躲不閃,抬手揉了揉何盡歡的頭,動作自然又隨意。
“管夠管夠,就看我們的小吃貨的肚子能有多大。”
他的語氣和方才與李炫對話全然不同,充滿寵溺的味道,並且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
李炫聽得挺惱火,暗暗為自家總裁幹著急,又不好明說出來。
圍牆上方懸掛的燈籠氤氳出一團又一團朦朧紅光,何偉夫婦牽著身穿一身純棉運動服的何小良過來,他是唐氏兒,當年篩查條件不像現在普及,以至於沒能查出,生下來醫生普遍認為活不過十歲,何偉夫婦從最初的痛哭流涕到慢慢接受現實,仔細照料,到如今已經十八歲,身體沒有什麽大毛病,隻是智力發育停留在幾歲水平,行動能力遲緩,生活自理尚有難度。
表情呆滯的他看到何盡歡馬上咧嘴笑起來,一行口水從嘴角流落:
“姐姐。”
“小良還記得姐姐,太乖了。”
問候了叔叔嬸嬸的何盡歡抱抱堂弟,眼角餘光瞥見李炫在一旁渾身不自在似的,心頭驚跳——
靠,光顧著敘舊,忘記介紹秦縱遙了。他肯定從小到大還沒被人這麽忽略過,臉色肯定難看得要命吧?
意外的是,秦縱遙倒是神色如常,見她來邊吐舌頭邊走過來,唇邊隱約噙著笑意,彬彬有禮的跟眾人打招呼。
互相介紹熟悉,何偉夫婦招呼大家進屋。早知道何盡歡要來,李炫又事先特地打了招呼,因此晚上沒有接待其它客人。落座在一樓靠窗的圓桌旁,何偉吩咐妻子劉月端來自己親手做的濃香蕎麥茶。他先給秦縱遙倒上一杯,接著是何盡歡和寧謙,再是李炫和小良,最後才是自己,然後舉杯道:
“我老何是大老粗一個,不曉得講什麽客氣話,都是貴客,以茶代酒,先幹為敬。”
大家一一舉杯,想起秦縱遙平時除開酒隻喝清水,何盡歡細心道:
“我去給你換白開水吧。”
怕引起誤會,她又連忙跟叔叔解釋,誰知話說到一半,秦縱遙微笑著製止,主動向何偉舉杯:
“敬叔叔一杯,祝叔叔阿姨身體健康,生意興隆。”
說完,他仰頭飲盡,一滴不剩。
何偉爽朗的哈哈大笑,黝黑麵龐上眼睛眯成一條線,直誇何盡歡眼光不錯。
然而,不知道是他們兩的甜蜜互動有些刺眼還是被搶風頭不高興,局外人李炫發現,坐在一旁的寧謙笑臉有幾分僵硬。
大律師啊大律師,你對誰動心思不行,偏偏念著總裁的女朋友,手伸得太長,不是件好事啊。
偷偷一通念叨,圓滑世故的李炫和寧謙搭話碰杯。
不愧是訓練有素的律師,寧謙瞬間反應過來,和他談笑風生。
劉月張羅請的小服務員依次上次,滿滿一大桌子,素的全部取材於自家栽種菜地,葷的諸如豬肉燉雞也是自家養的,無汙染純天然,再兼廚師手藝了得,大家皆吃得有滋有味。整頓飯的氣氛也不錯,相談甚歡,其樂融融,能有如此場景大部分要歸功於業務精湛的李炫,論活躍氣氛,誰比得上一個見慣吃喝場麵,常年浸潤生意的資深銷售呢?
“寧謙,寧伯伯和寧阿姨還好嗎?你說管夠的小龍蝦,說起來,好懷念以前夏天在你家吃寧伯伯做的呢。”
啃著又香又軟的雞腿,何盡歡舔了舔唇:
“那個鮮美啊,我現在還記得呢。還記得那會兒寧伯伯說過,要放一二十種調料烹製。”
“是啊,我爸的手藝,不錯。”
不知道為什麽,寧謙的回應有點滯後,明顯跟不上何盡歡的熱情。
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吮吸手指的女孩,秦縱遙將這一幕細節收進眼底。
口才功夫不錯的知名年輕律師,和久不相見的青梅說起父母,詞藻單薄至此,不是很奇怪麽?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九點半,得知他們還要回酒店,何偉夫婦催促他們盡早動身。
借上洗手間的空檔悄悄在何小良的枕頭底留下兩千塊錢,何盡歡牽著何小良依依不舍走到最後。
要上車時,後麵一直以聆聽為主的寧謙忽然開口,像是鼓了好久才聚集起勇氣:
“歡歡,明天我能單獨和你見個麵嗎?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想和你說,非常非常重要。”
他特地咬重“單獨”和“重要”兩個字眼,已經坐進車裏的秦縱遙不由勾了勾唇,守在車門處的李炫終於忍不住皺起眉頭——
在濱城律政界,寧謙屬於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接過好幾個知名案件,從最初不被看好到最後贏得滿堂喝彩。他聽幾個朋友提過,說這個年輕人除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知識淵博,思維精細,舌燦蓮花,以後肯定能有一番成就。照此推斷,寧謙應該深懂分寸進退,怎麽今晚一而再逾越呢?難道他不知道總裁兩人的新聞,不可能。
記憶中的寧謙總是一幅好脾氣的笑容,鮮少見他露出眼前這種凝重。
可是,秦縱遙和李炫雙雙在此,何盡歡不能不猶豫。
一眼看出她的踟躕,寧謙靠上前,俯身在她耳畔,以兩人才聽得到的唇音快道:
“與何叔秦姨有關。”
爸爸媽媽?
胸口重重一震,何盡歡抬起清亮如水銀丸子的眼睛,和他們相關是什麽意思?
寧謙沒有再說什麽,做了一個電話聯係的手勢,轉身攬住何小良回屋,留給她一道健壯的明黃背影。
——*——*——
Sunrise酒店頂樓套房。
寧謙的話猶如一塊石子投進平靜湖麵,激起圈圈波紋,擾得何盡歡心思不寧。
處理完幾封急需答複的郵件,秦縱遙從書桌後抬眼望去,她坐在沙發裏大半個小時,紋絲不動。
顯然不是在為晚上怎麽睡的問題苦惱,要是,她會像之前一樣緊張,而非不安。
寧謙,定和他有關係。
秦縱遙有了判斷,合上電腦,邁開兩條大長腿走過去,像傍晚時坐在對麵。
落地窗外,星空浩瀚,大概是遠離市區的緣故,此刻格外幽靜,往下看,酒店區域內的路燈相隔相等距離亮起,遠處霓虹點點閃閃,更襯托夜色漆黑,室內相反,燈火明亮,灑落的光輝照亮每一處,若從平行距離的外麵看,會有四處皆暗唯一處光明的感覺,就像化不開的黑暗中有一座孤獨而閃亮的島,既遠,又近。
等了半天,她還是沒開口,舒服靠在椅子裏的秦縱遙打破沉默:
“歡歡,嗯?”
“啊……”何盡歡愣了幾秒,嚅動小嘴,訕訕道:
“寧謙是隨他爸媽這樣喊,我爸媽其實是叫我盡歡。”
“盡歡好。”
“對,對。”又是擁抱又是摸頭,兩人獨處時的何盡歡多少有點尷尬心虛,當然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青梅竹馬?”
不鹹不淡的又一句,她這回學機警了點,立刻回答:
“就是一起長大,小時候一起玩而已,我叔嬸以前去家玩見過他的,知道點兒。”
“用不著仔細解釋,青梅竹馬的本質解釋就是兩個小屁孩懵懂的過家家。”
喂,是你主動問的啊,現在又說不用解釋,得了便宜還賣乖,真的好嗎?
何盡歡自然不敢真的喂對麵的男人,噘噘嘴時,一個念頭閃電般越過眼前——
OMG,秦縱遙同學該不會是在拈酸吃醋吧?
“你不會是在那啥吧?”比哥倫布發現新大陸還要振奮人心的發現啊,於是,智商又華麗麗的下線一秒。
“哪啥?”秦縱遙挑眉,裝作沒聽懂,迅速將掌控權搶回來:
“我還沒有問完,他最後跟你說了什麽?”
說到這茬,何盡歡的情緒又低落下去,不過沒有隱瞞的打算,所以慢吞吞道出實情:
“他說有重要的事想單獨見我一麵,和我爸媽相關。”
“和你爸媽?”
交叉在長腿上的十指驀然收緊,秦縱遙一字一頓,精密大腦中頃刻湧出無數條看不見的線,它們類似交錯成一張巧奪天工的蛛網,即使大風大雨,也不會支離破碎。縝密慮過每條細線,心頭微跳的他側彎身軀,猿臂一伸,摸到擱在歐式水晶燈盞旁的魅藍鐵盒。寧謙這個人的出現看似合情合理,可是,提到父母的回避和說給何盡歡的話這些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麽?
室內良久沉默,何盡歡誤以為他還在介意,隻好試探性的問:
“我可以去嗎?”
“傻丫頭,你的交友權利不應該被任何人剝奪,包括我。”沉吟片刻間已有決斷,秦縱遙點頭,徐徐揚起的笑意背後早有一番謀略:
“不過,身為男朋友,提個小小的條件,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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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條件其實根本算不上,秦縱遙就是要求寧謙來酒店接她的時候,自己必須親自送她上車。
還以為是什麽大事的何盡歡欣然應允,她拿定主意,以後還是要和寧謙適當保持距離,畢竟與秦縱遙的戀愛關係為許多人所知,要是被哪個眼尖的記者看到拍到,對秦縱遙和秦氏皆不利。既然沒法進入集團成為他的得力幫手,那麽,她至少要求自己不帶來任何負擔,這是她絕對需要保持的一點點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