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顧念舊情
她的請求讓三個男人不約而同沉默。
徐唐的臉色霎時凝重，秦縱遙沉靜似水，杜權則一臉等著看好戲的玩味——
潭城素有“秦燕雙帥”之說，秦自然指眼前似乎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秦縱遙，燕則是盛世娛樂的總裁燕禦年，根據各種靠譜不靠譜榜單，他們兩被譽為最有價值的鑽石級單身漢。但是呢，和燕禦年縱情聲色不同，秦縱遙多年沒有女人，聽說曾有人為求籠絡，給他送去顏值身材智商情商全高的女神級人物，結果，他僅看了一眼，直接叫人滾。為此，許多人私底下揣測他是gay。
現在好啦，終於有一個他承認是自己女人的出現，那麽，他肯為一個女人做到什麽地步呢，不惜得罪自己？
完全是不容錯過的大戲啊，杜權暫時忘記了兩巴掌的屈辱，心底的小算盤打個劈啪響。
根本不了解其中曲折，甚至不認識杜權的何盡歡哪裏想得到這些，她隻知道，如果他們走了，杜晚妝肯定還有更慘的對待。
“我們帶她一起走，好不好？”
“何盡歡，都說了不要，你先走！”杜晚妝氣極，柳葉眉疊出兩彎深深黛色。
徐唐的臉色讓她意識到事情為難，可是，有什麽辦法呢，杜晚妝於杜權，猶如砧板上的肉，切得毫不費力啊。
陽光從後上方照來，她的表情楚楚可憐之餘又有些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倔強，清涼如珠的眼睛裏滿滿的全是懇求。
而且她說“我們”，這兩個字，無端讓秦縱遙平靜如水的心湖微微蕩起一絲漣漪。
他沒有開口，拉起何盡歡往回走，丟給徐唐一個眼神。
徐唐錯愕，下一秒，不由分說打橫抱起杜晚妝，也不管她連連低呼，徑直跟上去。
靠，他還真敢！
杜權唾罵一口，橫眉虎目間升起既生氣又有所收獲的複雜笑容，倒追幾步，流裏流氣的伸手，攔住徐唐，朝秦縱遙的背影喊話：
“秦總，你是成心讓兄弟不好受吧。”
“是。要是哪天你想讓我不好受，隨時奉陪。”
——*——*——
秦家老宅。
大概是坐落在雲夢山腳的地理位置所致，這裏明顯比市區涼爽。
下午三點多，正是鋼筋水泥所鑄造的城市熱得發慌的時候，而宅子後花園的涼亭裏微風習習，幾無汗意。
不遠處一方不大不小的池塘，高高低低擠滿無數荷葉，或白或粉的花骨朵點綴期間。圍繞池塘的是隨風輕揚的楊柳，枝葉早已經長開來，不再是春天的碧玉色，呈現出既有質感又仍然輕盈的綠。從池塘通往原木色涼亭的石子路旁，三步一桃，五步一杏，依稀有幾枚毛茸茸的小桃跳入眼簾，左右兩旁輻射的區域則栽有梨樹桑樹等，若是初春時節來，桃紅梨白，杏粉桑綠，必定賞心悅目，熱鬧非凡。
涼亭內，徐唐站在大理石鑿成的圓桌旁，恭恭敬敬等著正摩挲觀賞著一尊玉佛的老爺子訓話。
一如所料，秦道遠的電話淩晨六點就打過來，好不容易推諉到此刻，還不知道會不會挨罵。
秦道遠身穿一身黑色絲綢唐裝，飽經歲月風霜洗滌的五官保持得還算不錯，可以想象年輕時必定也是豐神俊朗。精神矍鑠的他長久沉默，兩手先後在撫上玉佛，專注得像根本不記得徐唐還在等待。少頃，兩鬢略顯白色的於大維親自送來兩碗清涼解暑湯，徐唐趕緊偷偷使個眼色，於大維輕放下乳白長方形托盤，裝作不經意道：
“雲姨說，另一碗是給小唐的。”
“既然這樣，徐唐，坐下來。”老爺子豈會不知於大維的特意，不過，也夠了。
徐唐連忙道謝，在下方落座，細長眼睛盯著碧盈盈的糖水，乖覺道：
“雲姨的手藝最好了，縱遙老提起呢。”
“哼。”秦道遠鼻腔一哼，舀起半勺送進嘴巴，不悅反駁：
“既然老提，怎麽沒見他回來？”
“多半是忙。”於大維邊賠笑接話，邊眼神示意徐唐小心言語，老爺子麵前，拍馬屁最好都要想好再拍。
“對，真是太忙了。從美國KG公司引進生產線的事，正在洽談呢。最近是旺季，每天事情層出不窮。”
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秦道遠放下精致描花骨瓷勺的手指了指兩人，沒有繼續戳穿他們的小把戲，直奔主題：
“那丫頭是誰？”
“何盡歡。”終於到正題，徐唐趕緊咽下還沒來得急細品滋味的甜湯，從黑色提包裏取出幾張A4紙遞過去：
“總裁請看，這是她的資料。”
“有什麽看頭？能寫到上麵的東西，想來沒什麽價值。”秦道遠瞄都不瞄，眼睛直勾勾盯住小夥子的臉：
“聽說他是為救尹天誠？”
徐唐早有準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老老實實答：“是，也不是。”
對這個答案，秦道遠略有意外，他一手端起碗，一手拿起勺，示意他繼續。
“首先，尹天誠爆出偷情，遭到媒體圍攻，他苦苦哀求縱遙出手相救，而且搬出歐卉和腹中胎兒，總裁您知道，縱遙會給這個麵子。之所以說不是呢，其實縱遙和何盡歡早就認識，而且印象深刻。何盡歡是T大食品質量和安全係的應屆畢業生，今年三月她曾來公司應聘，當天麵試官是徐樺，您知道舍妹的，做HR這麽久，有時說話比較直接，何盡歡被打擊了幾句，躲在走廊哭鼻子，縱遙正好經過，所以……”
“她來公司應聘？”略顯濁黃的眼睛裏頓時射出兩道精光，秦道遠又哼了哼，尖銳指責：
“尹天誠這小子，就是一沒用的東西。縱遙對他，倒是心軟得很。”
薑還是老的辣，徐唐迅速意識到老爺子兩句話雖然聽起來前後不搭，卻皆敲在點子上。
他暗自斟酌，小心答複：
“是的，應聘的事，總裁可以跟徐樺求證。至於尹天誠，總裁您知道，縱遙是顧念舊情的人。”
話音剛落，於大維眉頭一皺，隨之而來的就是秦道遠擱碗起身，語氣裏全是累積的怒火：
“看不出來，我還生了一個至情至性的兒子。可是，他對我，對慕清，顧念了舊情嗎？難道父子兄弟情就不要顧念嗎？”
對於好多舊事，徐唐隻是隱約知曉，所以麵對突如其來的爆發，他不知道該怎麽回應才合適，隻好用眼神求助。
垂首默默站在旁邊的於大維略一思索，走上前，緩緩勸道：“遠哥，縱遙答應親自去接慕清，這件事怪我年紀大老忘事，沒及時跟您回稟。您看，縱遙接手集團這幾年，原有產業蒸蒸日上，利潤額逐年跳漲，坐穩行內第一把交椅，試圖開拓的新行業也是齊頭並進的趨勢，這些全是他對您盡孝嘛。古話說，老子打江山兒子來坐，他把您的事業做得有聲有色，哪裏就不顧念父子情誼呢？”
聽到這番話，秦道遠的臉色緩了幾分。
他商場打拚一輩子，最看重的，莫過於自己辛苦掙來的江山。
僅僅隻論掌管秦氏集團的話，縱遙的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隻是……
“他們，到哪一步了？”回過頭，他又敲在一個點子上。
“正在熱戀。”
徐唐轉述原話，惴惴不安的等待再度爆發，誰知，老爺子隻是沉默著坐下，開始冒出老年斑的寬大兩手又摸回玉佛。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道遠似乎再沒興趣追問，揚揚手讓他回去。意料之外的平靜讓徐唐有點不知如何是好，想著應該趕緊跟秦縱遙通氣這次見麵，他恭謹告別。黑色西裝背影匆匆在夏天濃鬱的綠影中離去，他比秦縱遙略矮了兩三公分，隻是，跟得長久了，學得倒是挺像，小心說著每一句話，小心行著每一步。
不知道為什麽，秦道遠突然想起兩三歲時的秦縱遙，那時候，他愛笑愛鬧，成天在動彈，一派天真活潑。
太陽漸漸往西沉，金黃色光線變成溫暖橘黃，灑落在滿園植物上，閃耀出斑駁光影。
靜坐良久，秦道遠低低道：
“你說，他是不是有點那種心思？”
於大維愣住，往裏陷的眼睛閃了閃，用琢磨的語氣回應：“哪種心思？”
秦道遠又是重重一哼，端起玉佛往屋子走，這些人呐，一個比一個小心，沒意思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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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四合，撫琴河的水蕩起微波。
站在高處往下俯瞰，川流不息的城市仿佛被拉開遙遠的距離，繁華又朦朧，輝煌又親切。
京華大廈是潭城最高建築物，整整109層，頂樓為遠近聞名的京華餐廳，它不設大堂位，隻有屈指可數的幾個包間，每一個包間以世界上著名又美麗的城市命名，最具特色的是，每個包間的房頂是高承壓的鋼化玻璃，擦拭打理得一塵不染，設計巧妙，可以全部收起來，讓包間瞬間有露天感覺，而且是109層的露天。星光燦爛的夜晚，似乎伸手可摘星，若碰到雨雪亦是極美，雨滴或雪籽紛紛揚揚灑落，完全是詩句中的意境。
此時此刻，何盡歡就坐在其中最大的包間——烏斯懷亞。
“想吃什麽？”
秦縱遙將外套遞給服務員，問正在四處打量的女孩。
“你做主吧，我沒來過這種地方。”
仰頭看向漫天繁星，閃閃的光芒一簇又一簇，連綴在暮藍色天空裏，宛如仙女逶迤著地的裙擺上鑲滿無數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