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當年情
裴儀頓覺醍醐灌頂，淺笑道：“倒是我鑽牛角尖了，還是無咎你看得明白呀。”
七殺得了表揚，心裏甜滋滋的，暗道自己還要繼續多多看書，這樣才能多為三郎出謀劃策。
六月初八，裴儀即將啟程的前一天。
這一日，裴夫人來小裴府探望自家閨女。
“你現在名義上被逐出裴府了，你阿爹和哥哥們不好來給你送行。”裴夫人握著自家閨女的一雙手，不無惆悵地道，“我也不喜歡離別的場麵。明日，我就不來給你送行了。”
裴儀頓增傷感，微微頷首道：“阿娘，我明白的。”
母女倆說了會兒體己話，裴夫人轉而道：“你阿爹讓我告訴你一個消息：四皇子給陛下進獻了一個美男子——此人叫顧長澤，和已故的晏崇道將軍長得極為相似。”
裴儀頗為震驚。
她想起先前阿娘給她八卦說，阿爹當年在國子監讀書的時候，撞見當時與他同窗的陛下和晏崇道將軍在假山處親親我我。
不過……
“晏崇道將軍都是多少年前的人了，陛下對他還有念想嗎？”裴儀困惑地問道。
裴夫人歎了口氣，不無感慨地道：“雖說天家無情，但陛下對晏崇道將軍確實……情非一般。”
“陛下能得這江山，晏崇道將軍有大半的功勞。”
“陛下能坐穩這江山，晏崇道將軍……更是有極大的功勞。”
裴儀對年長一輩的事情確實不甚了解，好奇地問道：“阿娘此話怎講？”
裴夫人想起那段開國歲月，語氣中多了幾分崢嶸之氣，輕歎道：“當年群雄逐鹿，陛下也是親自上過戰場的。”
“我聽你阿爹說，好幾次陛下險些喪命，都是晏將軍救回來的。”
裴儀暗道戰場上的救命之恩往往對人觸動極大，陛下對宴崇道將軍感情不一般倒也屬實在情理之中。
“後來大周朝建立，陛下趁勢打壓門閥貴族，想要扶持寒門上位。”
“晏崇道將軍為了支持陛下的政策，主動上交兵權，請求退回晉州本家養老，以行動表明晏家不攬權，不做門閥。”
裴儀聽到此處，暗暗感慨晏崇道將軍此番行為若不是用情至深，那便是真的心懷天下，不論是哪一種原因都讓人唏噓不已。
“陛下當時駁回了晏崇道將軍的請求，堅持要晏將軍留在京中任職，並且堅決不收兵權。但後來晏將軍還是回了晉州。”
裴儀聽到這裏，哂笑道：“皇家最是虛偽，說得好聽，實際上感情在權勢麵前什麽都不是。”
裴夫人輕笑著搖了搖頭，惆悵地道：“倒也並不是陛下無情，而是那時晏崇道將軍的身體實在是太差了。”
“晏將軍征戰殺伐，落了一身的病，其中不少病根兒……還是為救陛下落下的。”
“京都本就是是非之地，並不適合晏將軍養病。”
“陛下迫於無奈，隻好準了晏將軍回晉州本家。”
“那時候，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陛下對晏崇道將軍有多愛護。”
裴夫人語氣蕭索，半是調侃半是感慨地道：“晏崇道將軍前腳才啟程回晉州，陛下後腳就加封晏崇道為一字並肩王，而且還準許晉州晏家後人承襲爵位。”
裴儀聽到此處頗為震驚，心中不免動容。
所謂一字並肩王，就是能與皇帝並肩的一字王。
“一字王”也就是齊王、秦王這種隻有一個字的王爵，比“二字王”諸如汝陽王、山陰王的地位要高。
通常“一字王”隻能由親王獲封，也即是隻能由皇族中人獲封。
而不屬於皇族中人的異姓王通常隻能獲封“二字王”。
因此，陛下直接將晏崇道封為一字王，這是對晏崇道極高的禮遇。
而一字並肩王則是禮遇更甚。
因為，此乃王爵中的最高等級！
在大周朝，除皇帝以外，最高爵位也就隻是一字並肩王了。
陛下的這番舉動，是在直接昭告天下：晏崇道是能與朕並肩之人，誰敢對他不敬，便是對朕不敬。
而陛下趕在晏崇道回晉州之時封爵，其實就是擔心晏崇道辭官回晉州後會遭人欺辱，是實打實地在為晏崇道撐腰。
再則，按慣例，異姓王的爵位是不能被後人承襲的。
陛下準許晏崇道將軍的後人承襲爵位，這完全是不合規矩的。
陛下是為了晏崇道破了例，出了格。
一個帝王能做到這等地步，委實是情非泛泛，用情至深了。
“後來，前朝皇族陰謀造反，聲勢鬧得很大。”
“朝廷派了好幾波官兵都鎮壓不住。”
“若是再拖延下去，大周這個剛剛建立起來的新朝就國本不穩。”
“大家心裏都清楚，這要咱們開國三虎將去可能才鎮得住。”
裴夫人頗為無奈地回憶道：“那時，你阿爹在前線對付突厥脫不開身。”
“荀信將軍又早已經被誅了九族。”
“三虎將裏就隻剩一個晏崇道將軍還得閑。”
“可誰都知道晏崇道將軍身體不好。”
“陛下準許他辭官回晉州就是為了養病。”
裴儀聽到此處已經大概猜到了結局。
她百味雜陳，低聲問道：“文武百官其實都想讓晏崇道將軍出征，可沒人敢提，陛下也不會舍得。最後，應該是晏崇道將軍自己主動請纓的吧？”
裴夫人點了點頭，幽幽回憶道：“旁人隻當晏崇道將軍隻是身體略有不適，但其實晏崇道將軍那會兒已經很艱難了。”
“你阿爹與晏崇道將軍感情極深，出征突厥之前特意去晉州探望過晏將軍。”
裴夫人語氣頗有疲憊，難掩傷感地道：“你阿爹從晉州回來後就心情不好，說是晏將軍的身體每況愈下，若是養得好，最多還能活兩年，若是勞神費力，恐怕……隨時都可能斃命。”
裴儀心裏像是被人用大石頭砸了一下，有種說不出的悶與疼。
她不由自主地將身子往自家母親的方向一傾斜，語氣複雜地低聲道：“那晏崇道將軍這身體是完全上不得戰場的呀。他若是主動請戰，那不就是等同於送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