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吃飯去糧食局的時候，季涼一眼就看到了孫建設。
孫建設就在那個巷子口來回的踱步，見到她立刻使了個眼色，轉頭鑽了進去。
季涼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隻覺得孫建設真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又停了一會兒，這才若無其事進了巷子。
“你怎麽那麽慢！”孫建設看了下手表，“我這上班都要遲到了！”
季涼笑了笑，也不爭辯什麽。
孫建設看著她安安靜靜的模樣，心底莫名升起了一股冷意。他不再多說閑話，從口袋裏拿出疊好的一張紙，“你把這個簽了，我就把錢給你。”
季涼沒想到他竟然還鬧了這麽一出，倒是讓她口袋裏準備好的東西沒了用武之地。
她接過了孫建設遞過來的紙，看著上麵寫著的她今日收到了孫建設兩千塊錢，從此斷絕父女關係，不能對外說明他們之間的關係，不能用此破壞孫建設的家庭等等。
“你簽字畫押，我就把錢給你。”孫建設等著季涼看完，又重複了一遍。
季涼忍不住揚了揚眉毛，“這東西我要是簽了字，你準備放在什麽地方？萬一被人拿到，豈不是實打實的證據，證明我是你的女兒。”
不止孫建設不想跟她扯上關係，她也不想跟孫建設有任何的牽扯。
孫建設聞言一愣，轉而臉色難看起來，粗著嗓子說：“這就不用你管了，你隻管簽了就好。”
季涼笑了笑，直接拿出筆在上麵簽下了名字和日期，順帶還按上了手印。
孫建設見狀立刻伸手想要把紙張拿回去，季涼卻是一躲，順勢往後一退，問道：“錢呢？”
兩千塊錢可不是小數目，八零年代的時候也沒有後世方便的電子轉賬，甚至連百元大鈔都很少見。孫建設見她簽好了字，舒了一口氣，然而想想那麽大一筆錢，又心疼起來。
這原本是他們準備去市裏買房子、買店鋪的錢。
他猶豫著把包好的錢拿了出來，那是用油紙包著的，四四方方像一塊磚頭一樣。
“給……給你！”他咬牙把錢往前一送。
季涼接過去打開簡單檢查了下，並沒有一一數清楚，隻確認沒有被孫建設給糊弄就把簽好的字條遞了回去。
這東西，與她關係不大，但是對於孫建設來說反而是一個把柄。
她這幾天空暇的時候想了不少，猜到了孫建設可能會讓她簽這樣一個東西。不過，孫建設到底是不夠聰明，沒讓她簽一個借錢的欠條，含含糊糊成為一個威脅她的證據，反而是把自己的把柄給遞了出來。
秉承著拿了對方兩千塊錢的那點良心，季涼走之前還是提醒了一句。
“這字條，可千萬不要落到其他人手裏，萬一從你這裏泄露了我們倆的關係，你這錢可就白花了。”
孫建設聞言唇角抽了下，看著季涼把錢放進斜挎在身上的布包裏，眼神微微一變站在巷子裏等了一會兒這才緩步走了出去。
“李哥，我這肚子突然有點疼得厲害，你幫我請半天假，我去醫院看看。”除了巷子，孫建設就攔住了一個同事，交代對方幫自己請半天假，這才站在原地四下看了看，很快確定了目標。
一個十二歲的丫頭片子，身上帶那麽多錢……
錢，他是給她了，可能不能拿回去那就看她的本事了。
孫建設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季涼的背影，遠遠跟著她，一雙眼甚至不知覺冒出了紅血絲，透出幾分凶狠的意味來。
季涼對此全然不知，在她跟孫建設有限的幾次接觸中，對這個人的印象還停留在搖擺不定，軟弱等評價中。在她看來，孫建設有時候謹慎到了膽小的程度，小惡不斷，可卻萬萬做不出什麽大奸大惡的事情來。
不過身懷兩千塊錢的巨款，她還是比平時小心許多。
季女士做的棉布書包被她斜跨在身前，她兩隻手都不由自主地按在了上麵，感受到隔著棉布和油紙那沉甸甸的金錢的分量。
季涼並沒有拿著錢直接回家的打算，她沿著縣城的主街道慢慢走著，不時左右看看，偶爾還會拐進一些新開沒多久的店鋪裏瞧瞧。
就這麽轉了一條街，讓跟在她身後的孫建設暗暗心急。
這丫頭怎麽總往人多的地方鑽！
要不是他跟得緊，怕是要把人給跟丟了。
改革開放快十年，如今這小縣城做生意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季涼手頭有了錢，盤算著家中需要添置的東西，油鹽醬醋，布，針線，甚至是筆和本子、蠟燭這些東西都是需要買的。
不過，這個時候的物價便宜到讓人咂舌。
這麽多東西都賣好，也沒花她二十塊錢。
最貴的還是她買的那兩塊顏色漂亮的棉布，按照她和季女士的尺寸扯的步，一人可以做一套新衣裳，剩下的布頭可以用來做些小東西。
隻這兩塊布就有十二塊錢了。
這些都買完，她幾乎都提不動手裏的東西了。
“現在該回去了吧？”孫建設在跟蹤季涼的過程中，非但沒有打消那一瞬間湧起的惡毒念頭，反而越來越堅定起來。此時看著季涼又拐進一家點心店鋪，幹脆四下看了看，決定不再跟蹤下去。
這會兒街上人反而比之前少了點，再跟下去就容易被發現了。
反正從縣城到清水溝那個小村子的路隻有一條，他不如找個合適的地方蹲守好了。
孫建設看了一眼從點心店出來的季涼，趁著她還沒發現自己，連忙一個轉身拐進了小巷子裏，沿著小路提前去清水溝必經的道上埋伏去了。
季涼這一次倒是看到了孫建設的身影，主要是他躲得太快了，反而帶出了那麽點心虛的味道了。
她朝著孫建設消失的巷子口看了會兒，並沒有直接追上去，反而是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
她過會兒還準備買點別的東西，這些年季女士賺的錢都花費到了她身上，家裏不少東西都破破爛爛的，算是勉強將就用的。
家裏的洗臉盆，洗腳盆也要添置，還有洗臉的毛巾，香皂，還有洗衣服的洗衣粉，這些東西都是不能少的。
季涼借著一家店看了下時間，才早上九點出頭，幹脆也不急把手裏的東西存放在點心店裏，又在縣城裏轉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