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信任
時間漸漸流逝，因為兩人越走越深入，林中樹木也越來越密集高聳，日光基本照不進來，所以兩人早已點燃了火把。
趙離此時正蹲著，挖著麵前一棵藥草，而顧耀霆站在她背後，為她舉著火把照明。若是趙離此刻回頭，就能發現顧耀霆看著她的眼神晦澀暗沉。
周圍偶爾有動物跑動時擦過樹葉發出的窸窣聲，還有鳥雀鳴叫的聲音，卻更顯出環境的安靜。顧耀霆握著火把的手緊了緊，視線不知不覺移到了趙離頭頂。
他沒想到趙離進來後，還真把采摘草藥這事弄得有模有樣的，看著好像真的懂草藥一樣，可顧耀霆卻是不信的。
他很熟悉趙離這個人。
懶惰，好賭，欺軟怕硬，又有點小聰明。
當趙離提出上山采摘藥材時，顧耀霆倒是沒懷疑她想跑。官府戶籍管控嚴格，私自逃走沒有戶籍者，一旦被抓住，就會被送到邊陲做苦力，光是這個下場就足以嚇到趙離了。
他認為自己看透了趙離的想法。這人先是借失憶，意圖推開借債的責任，後又借口采藥，想表現出自己努力還債的樣子，來取得三弟心軟。
她知道他和耀林不會看著三弟被帶去青樓，就算事情真無可回轉了，也會自己去交換三弟，到最後，他和耀林很可能會被張芳帶走，隻剩下三弟和母親。
三弟是他們之中心最軟的一個，母親又因為臥病在床，無法看緊三弟，甚至還需要人照顧。
到時候，她就能借著自己努力還債的理由，又靠著母親這個人質，來繼續奴役三弟。
想到此，顧耀霆咬了咬牙，眼中難以控製地流露出殺意來。
他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背對著顧耀霆的趙離隻覺得背脊一寒，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她將挖出來的草藥丟到背著的草簍裏，撓了撓鼻子，覺得可能是因為林子裏溫度涼爽才有這種錯覺。
“我們好像走得有點太深入了？”
趙離站起身，望著前方黝黑淩亂的雜林，奇形怪狀，恐怖如斯，似蟄伏著萬般險境。
正處春末，白天雖然日頭充足，到了接近傍晚，又因為樹林密集的緣故，氣溫陡降。趙離想了想，看向顧耀霆，提議道：“天色已晚，密林危險十足，不如先找個地方落腳，等天亮以後再找草藥吧。”
趙離和顧耀霆出來時，就考慮到了這種情況，早已準備了在山中過夜的物品。
“也可。”顧耀霆點頭，他想著自己的計劃，生怕趙離因害怕而離去，朝她露出一笑。這淡笑浮現在英俊麵容上，更是顯得迷人。
“我知道一個可以棲身的地方，不如我們今晚就歇在那裏。”
趙離不帶色欲地欣賞了一番顧耀霆的笑，完全沒察覺出來顧耀霆在用美人計。
“好。”
等顧耀霆按照自己記憶裏聽說過的，仔細尋找了一番，終於確認了方向，正要和趙離說出來時，卻聽得趙離喊了一聲：
“等等！”
“……”顧耀霆心跳漏了一拍，他抿了抿唇，強自鎮定下來，故作疑惑道，“怎麽了？”
“我看到好東西了！”
趙離臉上露出燦爛笑容，笑得牙齒都露了出來，她自己都沒想到，隻不過是轉了個方向，就發現了好東西。幾步跑到堆積了層層落葉的地方，趙離小心翼翼地摘下一個呈扁半球形的菌菇，扭頭朝靠過來的顧耀霆晃了晃，難得有些得意。
“這是牛肝菌，十分名貴稀有的野生菌，是‘四大菌王’之一，不僅能用作食材，還可入藥。”
顧耀霆視線落在趙離手中拿著的菌菇上，眉頭微皺了一瞬。
他從未聽說過什麽牛肝菌，這奇形怪狀的菌體看著也很陌生，而且，就算它真的能食用，趙離又是怎麽知道它十分名貴稀有的？
他知道趙離背後的趙家還算有些錢財，可趙離在趙家並不受寵，真有稀有之物，又哪輪得上她呢？而富貴人家做吃食，都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把一個沒經受過處理的食材丟到她們麵前，隻怕她們都認不出來。
既如此，本就不學無術的趙離又怎可能知道呢？
顧耀霆心中厭惡更甚，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測，認定趙離如今皆是一派胡言，隻為了裝作悔改了的模樣。
“那太好了。”
顧耀霆嘴角微微上揚，彎下腰拿過趙離手中的牛肝菌，放進了她背著的簍裏。期間兩人指尖難免有所接觸，顧耀霆指腹擦過趙離手背。
有些粗糙，但很溫暖……趙離腦海中一瞬間閃過這個念頭，又很快閃去，興致勃勃地采摘起周圍的牛肝菌來，一旁的顧耀霆也騰手幫忙。
這一片區域長了不少牛肝菌，等趙離采摘完，背簍也變得滿滿當當。
“總算沒白來！”
趙離擦了把汗，確認背簍背得穩穩的，裏麵的東西不會掉出來後，朝顧耀霆伸手，“給我吧。”
顧耀霆愣了下：“什麽？”
“火把給我吧。”晃動的火光下，將趙離表情照得十分明顯，讓人清楚地看到了她臉上溫和的笑，顧耀霆盯著這笑，竟覺得有些陌生。
趙離以往從來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耳邊響起趙離絮絮叨叨的聲音：
“入夜後的林子本就危險，我比你力氣大，對危險也敏感些，拿著火把走前頭，若是察覺到不對，也可以提前做出反應，你走我後頭就行了。”
“我護著你。”
“……”顧耀霆將火把遞給了趙離，跟在她的身後，看著背了草藥簍的她，眼神晦澀暗沉。
保護？
他隻覺可笑。
這話說得太遲了，遲到已經沒有人敢去信任了。
采摘牛肝菌耽擱了好一段時間，本來他們決定找個地方歇息時，才是傍晚，如今卻已是完全入夜了。趙離舉著火把走在前麵，身後顧耀霆給她指路，兩人身影在火光下拉長晃動，時而貼近，時而遠離。
“到了。”
趙離停住腳步，順著顧耀霆指的方向看去，等看到那個模糊的洞口時，眼神一亮。
總算到了棲身之所。
兩人漸漸靠近，趙離站在洞口朝內看去，發現洞裏很大。頂上一個天然形成的天井洞開著，淒冷的月光沒有被樹木遮擋，寂寂灑下來，照亮了整個洞穴。
天井的正下方竟是一個天然形成的山泉水池，水流緩緩洄遊，沐浴著月光，波光粼粼，令人感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才能造出此等美景。
“妻主，那裏好像還有個洞口，看著要安全些。”顧耀霆沉穩聲音在趙離耳邊響起，她看過去，果不其然，洞裏居然還藏了個暗洞。
“還真是。”趙離樂了下，若是他們夜晚睡在暗洞裏，應該會更加安全些。隻是她走了這麽段路，已是有些口幹舌燥，之前帶來的水都喝得差不多了，如今正好有個山泉池子可以補充一下。
“我們過去看看？”顧耀霆提議。
“不急。”她擺了擺手，把背簍取下放到一旁，準備用竹筒打水。一旁看著的顧耀霆心中暗暗著急，卻又不敢催促，擔憂趙離因此發現什麽。等趙離將竹筒遞給他時，臉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強，隻是在夜色下看得不太明確才沒被趙離發覺。
好不容易，顧耀霆才等到趙離朝暗洞走去。
隻是才走了幾步，他卻看到趙離腳步頓住，尤其當他聽到趙離話語時，心中更是一緊。
“你有沒有聞到什麽氣味？”
趙離鼻尖嗅了嗅，皺起眉來，她總覺得聞到一股子腥味，心中莫名警惕了起來。
“……恐怕是洞內多了些蟲子，所以味道有些古怪。”顧耀霆幹巴巴道。
趙離看向顧耀霆，語調認真：“我總覺得不太對，你還知道其他棲身——”
“吼——！！”
從她背後響起的巨吼聲直接淹沒了她未說完的話語，趙離猛然轉頭，一雙杏眼正對上從暗洞中走出來的龐然大物散著精光惡寒的獸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