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曆盡千帆歸樸拙
“大姐，對不起……”六歲的葉弘徹底崩潰了，哇哇大哭起來。
此時再回頭去看當初三兄弟的行為，三兄弟都是又愧又悔：當初三兄弟怎麽就能那麽沒有心！
出門找食物的大姐滿身滿頭都是血回來，自己三兄弟居然還用棍子砸她！
要說那是事先不知道，也就算了。
可大姐昏倒了，他們居然能夠把大姐丟在家裏，自己跑去鎮上吃別人家的流水席？連一點都沒想著要給大姐帶回來？！
哪怕就是偷一點在衣兜裏帶回來也行啊！
葉羽也哭了起來，淚流滿麵地抽噎著：“大姐，以前是我們不懂事，你……”
葉鷹喉頭哽咽，卻梗著脖子，服軟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葉蓁擺擺手：“所以，無論以後我怎麽樣，我希望你們都能在心裏記住兩件事。”
“第一，無論什麽時候，靠誰都不如靠自己。你們每個人，都要有能夠養活自己的本事，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和意識。因為，沒有人能確保以後保護你們一輩子。”
“第二，兄弟幾個現在在一起，就好好珍惜。未來你們都會長大，會各自成家，也許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散了，能在一起住著、彼此依賴、彼此照料的時間，也不過十餘年而已。還是那句話，沒有人能保證陪你們一輩子。”
這話說完，除了三個孩子的哭聲，就什麽動靜都沒了。
帶著擔心而來的陸承澤站在葉家門外的牆邊，聽完了這一番對話，心中的震撼幾乎要壓不住他幾乎跳出胸膛的心。
葉蓁，竟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這還是自己前世認識的那個葉蓁嗎？！
還是說，上輩子，其實自己一直都沒有真正了解過葉蓁？！
前世，他一開始對葉蓁是沒那麽關注的。
前世，葉家二老突然過世後，葉蓁確實苦了一段日子，可後來，陸承澤得到了自家二叔的密信，信中陸獵戶告訴了陸承澤一些葉蓁的身世，得知葉蓁和陸家的關係，他才開始接濟葉蓁一家。
葉蓁一家在陸承澤叔侄倆的幫助下，磕磕絆絆長大了。
因為陸承澤的幫助，葉蓁一直心存感激，加上又是那麽一個有恩必報，奮不顧身的性子，所以神經大條的陸承澤竟然一直沒有看出來葉蓁對自己也是有意的，隻以為葉蓁是為了報恩才願意和自己在一起。
陸承澤不止一次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珍惜這樣全心全意對自己好的葉蓁，卻從來沒有告訴過陸承澤，葉蓁對自己有那樣深厚的情感。
陸承澤也不擅長表達情感，所以也一直沒說過。
在陸承澤看來，說不如做，什麽都給她，什麽都依她，小心翼翼保護她，她應該就知道了吧？！
直到葉蓁那次問起，陸承澤狼狽地逃避了問題，後來卻……再也沒機會表白了。
而且在陸承澤的記憶中，葉蓁的話並不多，平時看著雖然不笨，卻也絕非胸中很有溝壑的人，怎麽今天居然能說出這麽一番振聾發聵的話來？
自己到底是有多麽的不了解她？！
想來聽到這樣一番話，三個兄弟的心神一定會受到極大的衝擊吧！
由此再往前看，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麽這段時間三兄弟能夠改頭換麵，願意做事了！
若是照著這樣的架勢下去，這三兄弟倒是可能有些前程。
否則按照以前那種扶不上牆的架勢，哪怕葉蓁再嘔心瀝血，這三兄弟也就是三個平頭老百姓罷了。
所謂厚德載物，三兄弟太混蛋，給他們太多了，對他們沒好處。
事實上，前輩子，葉家的三兄弟，也確實是一生碌碌無為。隻是因為葉蓁的努力，三兄弟到底還是過上了衣食無憂的日子。
卻沒想到是葉蓁居然是這樣的葉蓁！
那上輩子怎麽三兄弟就成了那樣？！
不管怎麽說，這輩子，老葉家得了這樣一個養女，三兄弟未來可期啊！
真不知道老葉家這三兄弟是該說絕處逢生呢，還是福報深厚。
聽著裏麵的動靜，陸承澤想了想，悄無聲息地又回了自家的屋子。
葉家小子的嚎哭聲隔了三裏地都聽得到，屋後被迫坐月子的陸靜姝自然也聽到了，聽著弟弟回來，陸靜姝也走了出來，指了指前麵屋子，輕聲問：“怎麽的了？”
陸承澤想了想，將葉蓁的那番話說給了陸靜姝聽。
陸靜姝聽得也是驚呆了：“以前還真沒看出來，這個山裏的小丫頭，竟然會有這樣的見識！”
這是媳婦第一次純粹地受表揚，這話成功讓陸承澤露出了笑容：“怎麽？不看不起人家了？”
陸靜姝當然知道陸承澤這話的意思，聞言就歎氣：“我從來也沒看不起她，隻是，你也知道你什麽身份，她就是在這村子裏再出色，到了京城那虎踞龍盤的地方，她這點小聰明也不夠用啊！”
陸承澤聽得一怔，他認真在腦子裏想了想葉蓁去跟著京城的那些貴婦小姐們交際的樣子，竟然……莫名違和。
不知怎的，陸承澤就是覺得葉蓁不會喜歡那些高門貴婦們戴著一張張假笑的臉，為背後所代表的家族的各種資源、勢力而選擇假模假式地應酬。
葉蓁似乎從來不樂意偽裝和隱藏什麽，活得……就挺灑脫的。
她會把陸靜姝沒吃完的飯菜二話不說地吃掉，哪怕陸承澤提醒她不必這樣，她也依然會這樣，隻說一句：“糧食難得，浪費就是罪過。”
她會因為自己想讓她來幫忙照顧陸靜姝而二話不說地答應，也會在他說要給錢時，坦率地表達心中的猶豫：“我不該收你的錢，可是我還要養三個弟弟，這段時間我也出去做不了別的事情賺錢，所以你給我錢，我就收下了。”
她會直接對三個弟弟說出最真實的想法和念頭，哪怕，三兄弟因此而哭紅了眼睛。
她似乎很喜歡說實話，不喜歡繞彎子，她喜歡生活得簡單。
可從她剛才那番話，卻又能明顯聽出來，她並非是腦子簡單，而像是……看過千帆之後的回歸樸拙。
承擔自己能承擔的，對於自己承擔不了的，她會坦率承認，並且直接把不屬於自己的責任給丟出去。
陸承澤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是想保護那份樸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