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夜色深重
洛亭陽卻低頭，竟不知為何，眼中生出了幾分不忍。
是對韓師爺的，也是對韓映秋的。
於是他主動為韓師爺倒上了一杯酒，而後自己率先舉杯：“嶽父大人放心，我日後會好生對待夫人的。”
至少這句話，韓映秋覺得，洛亭陽說的是真的。
他會好好對待自己，隻不過不是以“夫妻”的方式罷了。
韓師爺卻為此，而老淚縱橫了幾分：“有你這句話，我就安心了！”
他們二人到就此開始推杯換盞了起來，韓師爺的心頭苦悶，摟著洛亭陽的肩膀，也不顧自己和洛亭陽的身份，便開始傾吐這些年的苦水。
不管是在府衙之中的不如意，還是在生活之中的那些瑣事，他說個沒完，洛亭陽卻聽得認真，時不時地還附和一下。
韓映秋在一旁為他們倒酒，卻也想起了從前。
她還是蘇月遙，爹爹也還在的時候，就總是喜歡找洛亭陽喝酒。
每每洛亭陽喝的有些多了，都會回來同她說。可她總是冷冷冰冰，叫人準備醒酒湯藥就完事。
有時夜裏洛亭陽起身嘔吐，她也從來都是不聞不問。
那時候爹爹告訴她，洛亭陽是個好男人。可她的心裏頭卻沒有半分，此刻想來，卻是後悔。
若早知相處的時日那麽短暫，她又如何會那般不明了呢？
如今看著洛亭陽和韓師爺越喝越多，韓映秋的心裏，竟是生出了幾分微痛來。
——
不知酒過多久，韓映秋從前竟是不知，洛亭陽的酒量這麽好！
韓師爺率先“倒下”，口中已經開始胡言亂語。
好在這裏就是韓家，韓映秋忙叫小廝將韓師爺扶進去歇著，這才自然而然地對洛亭陽伸出手來：“走吧，咱們也回府吧？”
洛亭陽點頭，卻沒有理會韓映秋伸出的手，反而是叫了小廝來。
他分明整個人都站不穩了，卻隻想要依靠在小廝的身上，一點點地朝著韓家門口而去。
門外備好了馬車，洛亭陽的腳步歪歪扭扭。
靠在小廝的肩頭，他隻輕喚著一個名字：“月遙……月遙！”
小廝有些尷尬，忙對韓映秋“解釋”：“三少爺是在說，爺搖！他每回喝醉了酒，都覺得這天地是搖晃著的，所以才會這麽說！”
這解釋……有點兒牽強啊！
韓映秋失笑：“你倒不如直接告訴我，他每次喝醉了酒，都會喊蘇月遙的名字就是。”
小廝愣了愣，卻看著韓映秋雖是苦笑，眼中沒有半點兒不高興的樣子，才稍稍舒了一口氣：“少夫人別生氣啊！”
小廝都歎了一口氣：“咱們家三少爺對前三少奶奶，那真的是付出了真心的。可惜少奶奶一直對少爺冷淡，後來兩人和離，少奶奶便杳無音訊了。其實奴才瞧得出，三少奶奶您對咱們家少爺是真的很好。奴才覺得總有一天，少爺會明白的。”
可說洛亭陽是喝醉了吧，他又將小廝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在此刻洛亭陽突然仰起頭來，對著小廝擺了擺手：“不對！不是！三少奶奶，隻能有月遙一人！”
此刻的韓映秋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洛亭陽一直想著蘇月遙，還是不希望他一直想著了。
還好馬車很快就到了，她幫著小廝將洛亭陽扶到了馬車上，才總算是歇下來。
吩咐了車夫慢些，韓映秋看著靠在車壁上的洛亭陽道：“若想吐就同我說，不要吐在了車裏，明日他們很難打掃。”
“唔——”
洛亭陽的意識朦朧之中，總覺得像是在哪兒聽過這話。
“月遙，是你嗎？”
他迷迷糊糊地喊著那個在心底裏從未離開的名字：“月遙，是你回來了嗎？”
他轉頭看向了韓映秋，卻發現眼前隻有一個模糊的身影，他好似已經醉到看不清這個人的長相。
就像是蘇月遙，還在他的身邊，他第一次主動朝著韓映秋伸手：“月遙，是你嗎？”
馬車碌碌而行，韓映秋輕輕點頭。
可洛亭陽是再也撐不住了一般，頭輕輕一歪，便靠在了韓映秋的肩頭，而後呼吸越發均勻又沉重了起來。
他今日沒有吐，卻睡得快。
韓映秋一動不動任憑他這麽靠著，也將自己的下巴，輕輕撫了撫他冰冷的發冠：“是我啊，洛亭陽，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知道，我就是蘇月遙呢？”
——
洛亭陽最後的記憶，便停留在了他好像在馬車上看到了蘇月遙的那一刻。
而後再度難受到想吐地醒來，已經是深夜裏。
他早已被安置在了床上，不過剛剛翻身，卻聽到了從窗下榻上傳來了韓映秋的聲音：“醒了？可是有些想吐？”
是想吐。
洛亭陽還未說話，韓映秋已經點燃一支紅燭，而後將早就準備好的痰盂放在了洛亭陽的麵前。
他抱著痰盂轉過頭，韓映秋也披了外衣：“我去廚房給你拿解酒的來。”
洛亭陽擺手，本不想讓韓映秋去，她已然動身。
所以洛亭陽吐得七葷八素的聲音，韓映秋反正是沒聽到。
等提了食盒子進門，他已經將痰盂處理好，連口也漱過了。
韓映秋的食盒子裏，是早就溫好了的醒酒湯藥。
說是湯藥，其實還是以“粥”為主，放了些解酒之物進去罷了。
這讓洛亭陽想起，從前自己也喝得這般的時候，蘇月遙最多就是一碗已經冰冷了的解酒湯，那苦澀的味道，讓他記憶猶新。
如今溫熱的粥下肚，他才感覺到暈眩好了許多。
他抬眸，在戚戚黑夜之中映襯的點點燭光裏，認真看向了韓映秋：“韓映秋，你為何這般待我？”
他不解，他們從前從不相熟，可不相信韓映秋是對自己有什麽情分。
或許夜色朦朧，總是叫人沒有了白日裏的理智。
韓映秋雙手拄在下巴上，對洛亭陽微微一笑：“等有朝一日，你會知道的。”
要她怎麽說出，她就是蘇月遙呢？
洛亭陽垂眸淺笑：“可惜我有月遙了。否則你是個好女子。”
韓映秋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卻總覺得心頭似有微微鈍痛：“我……和蘇月遙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