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傾蓋如故
待淩月走出郭府的時候，門外圍觀的百姓已是從姬明掣那裏得知了榮蕙郡主死於非命的確切結果，對郭家的草菅人命更是惱怒，有那濟慈院常年受榮蕙郡主資助的百姓已是破口大罵起來，甚至有人開始往郭家大門處扔爛菜葉子。
“郭家越是失盡人心，以後處置起來就越是順手。”淩月心裏同樣恨極了郭氏一族，自然不會攔著百姓發泄情緒，隻向姬明掣囑咐道：“二叔暗中著人盯著些，別讓郭家人使陰招，傷了百姓性命。”
“他們敢！”姬明掣拍著胸，脯保證，“月兒你就放心回宮去，外麵的事全都交給我，絕沒有人敢造次。”
他忍這郭家人很久了，巴不得現在就帶人把郭家給抄了。
“二叔稍安勿躁，隻靜觀其變就好。”淩月含笑安撫住姬明掣的情緒，又道：“至於那個出來攀咬的女人和她的家眷，暫時安置在二叔府上，別讓人死了就行，晚些時候我親自審問。”
“好。”
姬明掣點了應下，親自送淩月上了馬車，上車坐定後，淩月向玉痕道：“吩咐車夫，去東城劉乾州府上。”
“劉乾州？”玉痕把這個陌生的名字默念了一遍，疑惑道：“公主找這個劉乾州做什麽？”
“籌備棉衣。”
上一世，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各大世家，卻忽略了這些個在京城內外來回奔走的商賈人家，他們手裏的棉花數量雖然遠不及郭家多，卻勝在人脈眾多且遍布在各地，隻要願意傾囊而出，必能解燃眉之急。
雖然劉乾州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也攢下了不菲的家當，但就算再有錢，也不過是個地位卑賤的商戶，平時見個二品戶部尚書已是到了極限，做夢都沒想到能在自家門口見到禦攆，聽到消息，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迎了出來，“草民不知公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一刻鍾後，淩月已被請進正廳奉茶，她抬手撥了撥茶盞，方才抬眸看著站在一旁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劉乾州，含笑道：“如今北境戰勢吃緊，急缺棉衣等禦寒之物，想必劉老板也聽說了。”
“是。”劉乾州不是傻子，就算淩月不提也能猜到幾分，立刻拱手道：“前幾日，草民已命家裏的夥計把庫房裏所有的棉花都送去了戶部，眼下實在……”
“劉老板能在國難當頭慷慨解囊，本公主感激不盡，隻是……”淩月緩了口氣，繼續道：“眼下這些棉花還遠遠不夠，若臨時去江南一帶采買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但若有北境一帶的門路，就不一樣了。”
劉乾州一點就透，自然明白淩月的意思，但眼下這個時候棉花在哪裏都是稀有物，想要打通層層關節運到前線，不僅需要花費大量銀錢，一個弄不好還有可能掉了腦袋，是以本能地就想要推辭，但在觸碰到淩月波瀾不驚的目光時，不知又想到了什麽，竟鄭重地點頭道：“承蒙公主看重，草民定當盡力而為，不過，草民有個條件。”
“不是盡力而為，而是竭盡全力。”淩月之所以遲遲不言，其實是在等劉乾州提條件，畢竟商人牟利在先，而眼下又並非敵人兵臨城下的關鍵時刻，有條件理所應當，是以主動道：“隻要你能把這件事辦好，本公主許你一個世襲侯爵。”
其實淩月之所以會找到這個劉乾州，並不僅僅是因為他路子廣能夠弄到棉花，更重要的是劉乾州是商人中難得的仁義之輩，上一世封城之後物資短缺，在其他世家和富商都鎖緊家門一毛不拔，甚至恨不得立刻出城投敵的時候，隻有劉乾州不計利益把自家糧倉裏所有的糧食藥品都拿出來無償給守城的將士和老百姓使用，在敵軍破城後，更是一把火把宅子連同所有珍寶銀票糧草燒了個幹幹淨淨，自己也葬身火海，壯烈殉國。
這樣忠君愛國之人，許他一份錦繡前程，也算是稍稍彌補了前世守城不力的虧欠。
侯爵！
劉乾州怎麽也沒想到淩月會說出這番話來，斂在袖子裏的手用力在胳膊上擰了一下，這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當即跪下，深深叩首道：“請公主放心，草民必定竭盡全力，隻是……京城有那麽多能人異士，您為何選中了草民？”
這一點劉乾州百思不得其解，若不問清楚，隻怕寢食難安。
淩月意味深長地看了劉乾州一眼，“能人異士雖多，但劉乾州隻有一個。”
劉乾州縱橫商界十餘年，最善於察言觀色，不知為何，他竟在淩月那雙美豔無雙的眼眸中讀出了完全的信任。
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許久之後，已是淩月摯友的定安侯爺劉乾州在談起兩人初見時的這一場景時，含笑道：我當時就發誓，就算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要把這件事辦成，否則難報公主知遇之恩。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眼前劉乾州還不是定安侯爺，淩月也在繼續為內憂外患困擾，在回宮的馬車上，玉痕忍不住讚道：“公主這法子果然高明，奴婢瞧著那劉老板的樣子，仿佛是天上掉了個大餡餅，就算撐死也要吃到肚子裏去。”
“商人跟世家不同，他們雖然有錢，但社會地位低下，別說子孫不許參加科考入朝為官，就連穿著也隻能是粗布麻衣，好一點的綢緞紬紗都穿不得。”淩月輕輕撫著手爐套上栩栩如生的梅花花紋，緩緩道：“本公主既給了他論功封候的承諾，別說棉花，就算讓他拿出多半家當，他也絕不會有半分猶豫。”
早前一位名震天下的女帝，其家族就是因為慷慨資助當年的太祖皇帝起兵，才在天下平定後因功被封為國公，雖然隻是個虛銜，但兒女卻有了入朝為官和進宮為妃的資格，從此整個家族青雲直上，富貴無極。
子孫後代實現階級跨越的大好前程就在眼前，又有這樣活生生的成功案例，哪個富商會吝嗇區區財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