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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琉璃珠玉灼灼光(6)

  “撲通”,一聲便見少年跪倒在地,膝行著向前抱住她的腳,綿軟的身子貼著她的腿部,流光壓抑住一腳揣開他的衝動,眉腳抽搐,渾身不自在。


  “求您帶我一同走吧!我和家仆走散,我如此這般得罪於他,在這裏我也呆不下去了,求你把我送回西州十二洲西尋城就可以了,我家人得悉定會於重謝您的…”


  流光扯出被他當抹布的腿,一言不發掉頭就走,春桃十分機靈趕緊跟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少年立馬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聲音讓流光額頭青筋亂跳隻餘想到一個詞語-——震耳欲聾。


  三個時辰之後,當他們一行人購買物資回客棧時,遠遠就瞧見胖胖的桃花閣掌櫃站在門口便迎了上來。


  流光直覺不妙,果見滿臉無奈的大肚腩掌櫃一臉為難,拍著肚子皺著眉上前道,“公子啊,您的伺童在樓上又哭又鬧還,還差點就懸梁了,我們我們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啊。請您去看看吧,啊?”


  流光撫了撫再次浮現青筋的額腳,鎮定的看著哭了三四個時辰還是精神旺盛繼續製造嘈雜的少年。以及一屋子這樣那樣看不出究竟曾經是什麽東西的碎片。


  轉身直接吩咐道,“收拾東西,馬上出發。”春桃同情的看了眼馬上止住哭泣的憐香,應了聲便轉身和青練赤嘯他們去各自收拾行李去了。


  走之前司馬祁宏還十分貼心特地給店家多留銀子以示歉意。


  流光趴伏在起伏的馬車裏,頭枕在柔軟的絨墊上,腦海中不由浮起憐香那雙紫色的淚眼。真是個麻煩!袁家的人。隻是…


  流光微吸一口氣,終於承認自己有一絲心軟了。羽睫微睜,黑色的重眸深幽得看不見底。誰叫他是袁家人呢?讓她不得不懷疑,尤其,在這個當口。董立憲那邊有言餘的安排,隻怕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絕對不能在這時候出什麽差錯!

  素手緊攥,似是,要說服什麽似的。


  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樣,在心裏畫下一個圈。圈子裏的人,她費盡心血去保護照顧,用盡一切手段也在所不惜。圈外的人,從來都是是漠不關心,即使是死在她麵前,她也許,連眉梢也不會動一下。


  獨在樓中觀外景,不聞牆外聲聲泣。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冷漠麻木的性格,怎麽今天,忽然對一個陌生人心軟了?就因為他長得像祖廟中熙氏一族的祖先?


  她沉靜的重眸定定的望去窗簾飄蕩間隱約的夜色,寂靜,遼闊。透著夜色的黑暗她似乎看到一些暗流正在湧動。而這些暗流,因她而來。無論任何事情或人,都將不會改變即要發生的事情,將要到來的洪流,是不會因為任何事情停下它奔騰的腳步。


  耳旁忽然聽到祁宏的呼喚聲,“君侯,你快看,那邊。”他伸頭在外,看著後方,麵上的驚訝像看到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流光也探頭看了過去,卻不由楞住了。


  一個衣衫髒汙不堪的青色身影正喘息著小跑由小路繞出跟上了她的馬車。月色中依稀可見他的錦鞋已經破爛不堪,上麵黃泥滿布,有一隻甚至已經遺失。


  “知不知道他是從何時起跟著馬車的,”流光望著一旁縱馬的青練。青練看了眼裝作什麽都沒聽到的赤嘯和藍河。一個望著地麵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個照常,一臉木頭樣。


  青練驅馬靠近說,“他剛剛便這樣跟著了,大概是一開始就跑著追了出來繞小路跟老了上來,出城的路也不是隻有我們走的官道啊,隻是我們都怕主子你生氣,所以不敢告訴主子您。”


  她看了看流光微皺的眉,頓了下還是接著說,“主子要麽還是帶上他吧。反正也沒什麽大事,他沒那個能耐壞我們大事。”


  青練今日拘束得緊,知道她不悅,居然還是要為那孩子求情。


  流光轉頭定定的看著那個一路小跑的青色身影,搖搖欲墜快要跌倒,卻還是邁著艱難的步子往前追趕。可能是夜路崎嶇,那個單薄的身子,終是越來越遠。不知道被什麽絆到了,狠狠地倒在地上。


  流光皺緊了眉,一貫清冷淡漠的麵容上此時帶了一抹複雜,她咬了咬丹唇終是下定決心道,“停下。祁宏你過去看看他,把人帶過來吧。”是福是禍躲不過,這個袁家小公子,既然出現了,跟著反而更好,至少不敢玩什麽花樣!

  素手伸出窗外,比了幾個手勢。不會有過路人看到,在她那隻纖手伸回後,一旁的樹影間,數十個立在道路兩旁樹丫間,溶在夜色中身著黑色勁裝,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的身影,其中三個對著馬車行禮後便消失不見。靜悄悄的,隻有夜風吹拂樹葉的聲音。


  夜風涼兮,藍河知道,主上這是在召一直跟隨的暗閣成員去徹查這少年的身世了。夜色中,誰也沒看到他麵色複雜,握緊了韁繩。


  一旁的春桃微笑著鬆了口氣,祁宏則望出車窗暼了眼青練,低下頭,抿了抿唇。藍河還是木頭樣子,隻有周身突然冒出的冷氣告訴了大家,他很不爽。


  隻有赤嘯今日一改嬉笑麵孔,微皺眉看著前方不知在想什麽。


  憐香坐在馬車軟榻上,正脫了鞋子讓春桃上藥。一雙紫色的眼眸包含無限委屈的瞅著流光,時不時發出痛楚的呻吟。那嗚咽聲像極了一隻控訴主人把他丟棄的小貓兒。瞅得人心都化了。


  春桃祁宏都臉紅紅的,好想過去衝那張水嫩嫩的臉掐一把啊~!


  流光則不痛不癢的執起手上杯子,優雅的喝著茶,順便看書。好像那道含淚的控訴眼神對她毫無影響。隻有她自己知道,當見到他終於平安,她一直壓抑著波動的心,是如何落回胸膛的。


  直到再次看到他的身影。


  流光沉入自己的思緒,不由抬眼看了看惹起她煩亂情緒的罪魁禍首。


  少年的腳在微微燭火火昏黃光下如同玉石雕琢而成般,白裏透紅,現在卻更顯得腳上的猙獰傷口疼痛可怖,傷口中石礫沙泥刺在其中,連一旁的祁宏都不忍看(祁宏貌似一直好弱哦到了後期設定,他會很是個狠角色。)流光放下書,抬眼望了過去,瞥見少年正咬著唇,唇角已經在烈日照耀下失水幹裂了。


  流光微歎口氣,終是倒了杯水,遞給憐香,少年臉色泛紅的也沒接過,彎下腰就著她的手便輕輕吮飲。春桃微微訝異的打量著兩人間的互動。


  主子居然對個見麵不到一天的人心軟了?真是奇聞。這個少年雖然有點古怪,可得主子另眼相看,也是他的福氣了,主子定會護得他周全的。


  夜幕已經降臨了,在夜色中,熊熊燃燒的篝火發出明亮的光線和熱氣。附近沒有可以投宿的地方,隻得在這荒郊野外的幹淨處將就一夜了。流光這等挑剔的人都沒有抱怨了,其餘人除了憐香少爺外,更是不敢抱怨了。


  一行人都疲憊的圍著火堆旁,春桃和祁宏正在支起一口小鍋熬粥,隻是祁宏差點又打翻了鍋子,自然又得了打獵回來的青練一頓好罵。


  赤嘯邊處理青練獵來的野雞野兔邊取笑她不會做菜是個男人婆。


  藍河則安靜坐在車頂,警覺打量四方。赤嘯也取笑著說他是個吃白食的。


  流光微微對著身邊的憐香一笑,篝火明滅,勾勒著少女美好的側麵,半在陰影半為光。莫名帶有一種魔魅的美。


  “我可以叫你姐姐麽?”少年滿懷期待的看著她。


  流光微微一笑,“可以是可以。隻是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麽你要一定跟著我呢?你身為袁家公子,絕不會孤身一人在外。即使走失,隻要到隨意一袁家店鋪家報出你袁家十三少名諱,隻怕沒人會不賣你麵子吧。又何苦這樣求著我。”側目看著少年,似是傾耳等著他的回答。


  憐香瞥了她一眼,展顏燦笑,“因為我知道我錯過了呆在你身邊機會,我會一輩子後悔的”,他微微側過臉來,紫羅蘭色的眼睛卻居然看不到底,眸子晦暗不明,“我覺得你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就像上輩子已經有了深深的羈絆一般。我就是想呆在你身邊,不想離開。我好像知道我要是現在離開了,可能我們就會再沒有了解對方的機會了。”


  說完微微一笑,就像作了場最美妙的夢一般,眼睛臉龐都亮了起來。


  他們定定的注視對方,直到流光微微偏過頭去。


  “會帶上你,純粹是因為我們也是到西尋方向的,也不必言謝,舉手之勞罷了。”冷漠的語句,微笑中含著疏離的樣子,仿佛這才是真正的流光。


  那眼神太明亮,太清澈。所以,太危險。


  流光微微一笑,轉頭定定看著篝火。太危險了。


  她並不知道,那個少年的身體裏藏了一個怎樣的靈魂。


  月已上弦。


  憐香已經在馬車上睡著了,光明正大十分霸氣的搶了她的貴妃椅和軟墊,流光微微歎氣。到現在她也沒明白怎麽就讓這麽個麻煩精粘上了。難道真的是他所說的,前世的羈絆,所以今生有孽緣?上輩子一定欠他好多錢。


  撲騰著的拍翅聲,是白鷹嘯著飛入雲霄。青練已經取下了鷹腳上的小竹筒,取出裏麵的紙卷。


  “主子。侑鬼回消息了。”青練靠著車門輕聲說,便見一隻素白玉手從車簾中伸出。流光對她擺了擺手,接過青練放在她手中的紙卷兒。


  上麵細細些了兩行字:袁憐香,袁家十三子,其母為異族人,因與人通奸被處死,此子由此不受寵,生性單純嬌弱,美色驚人。曾被袁家以物易物換取連城之寶五龍壁。


  流光素手微微一緊,字卷化為塵灰,瞬間飛散空中。垂下眼簾,看著一旁拉著她的左手睡得香沉的少年,不由心中複雜,憐惜的感情油然而生,讓她同情這孩子,不過她不抵抗這種油然而生的憐惜。


  以物易物?這孩子也受過苦啊。難為他,還有那樣清澈的眼睛。流光看著他熟睡的側臉,纖手輕輕拂去他臉旁垂下的柔軟發絲,發絲柔滑,居然帶有點褐色?也是,他的母親,是一個異族人啊。她輕輕的執起發絲,心中無限悲憐。


  遲點,你就會失去所有,你會恨我麽?

  她眼神複雜的看著憐香。不過,你也不會多傷心了吧,畢竟,你曾被你的親生父親當成禮物送至他人府上當玩物啊。姐姐會好好照顧你的。


  既然放心不下,那麽要保護的人中算你一個吧,希望來日你知道真相,不要恨我就可以了。流光微微一笑,笑中有無奈,有疲憊。


  她的手上,到底要沾染上多少鮮血,才足夠?


  她靠著車壁沉沉的睡了過去。一旁酣睡的少年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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