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傷害
他在試卷上快速勾選出幾道題，沉沉的說，“這幾道題你錯在哪兒了講給我聽。”
我搖了搖頭，努力做出一副頭暈眼花不敢睜眼的樣子。要知道平常在家裏，如果我喊一聲累，媽媽肯定會蛋糕水果一起端上來噓寒問暖，連問幾聲哪兒不舒服的好吧。
但這貨一聲不吭，揪起我的耳朵就把我的頭按在了試卷上。
啊，好疼！
“我倒覺得以後你總算有條路可以走了。”他微微歎息。
“嗯？”我疑惑。
“裝病嬌有模有樣，很有表演天賦。”
唉。真是被他給逼到了死胡同，我隻好有氣無力的拿起試卷。
“記住了，以後上課犯困的時候就揉一下耳朵。”
這是什麽狗屁原理？不過，在我以後登台演出心煩意亂的時候，他傳授給我的這一招還挺管用。
惡人自有惡人磨？
在沈雲霄的耳提麵命下，我被迫做了二三十道英文題，好在他的英文語感確實不錯，聲線又低沉磁性，我被他的聲線吸引住了，第一次發現英文讀起來可以這麽好聽……
至於數學麽，經過他一番深入淺出的解析，我算是從一團迷霧中走了出來，那些題目看上去也沒那麽難。
但漸漸的，夜風溫柔好似催眠，我聽到後麵隻覺得他的聲音在耳畔回旋，眼前有無數的小蜜蜂飛起來，頭忍不住雞啄米似的。
做完試卷，外麵繁星滿空。
老板早就打烊去睡了，隻給我們留了一盞燈。
沈雲霞怎麽推都推不醒我，隻好把我背回了家。
我在朦朦朧朧中聽見他咕噥著，“這.……怎麽比頭豬還沉。”
他把我送到家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半。
在他放下我的那一瞬間，我及時醒過來了。
我揉著惺忪的眼皮兒特意做出一副體貼備至的樣子，柔聲細氣的說：“哥，謝謝你幫我補習，我實在太開心啦，老師講的都沒有你耐心。明天你就不用陪我補習啦，我會自己好好努力的。”
“沒事兒，我不累。”他慢慢的說。
“不不不，你不是還要高考的嗎？你的時間更寶貴啊。”
“你放心。應付你一個笨蛋我還不累，如果再加一個，我可能真要吐血了。”
我徹底無語，心中有無數頂著殺馬特發型的羊駝在咆哮。這家夥如果陪我補習一個月，那我肯定生不如死。
當他拖著疲憊的腳步慢慢遠去，我迅速轉身以千米衝刺的速度回到家打開電視。
打開電視的那一瞬，我心愛的韓星在屏幕上向屏幕前呆呆的我揮手道別，留下了悠長纏綿的大結局的背景音樂。呃，我真是要崩潰了。
晚上睡夢中的我，腦海中此起彼伏的是沈雲霄看我做題時嚴肅的眼神。我想到了劉德華那首歌，冷冷的冰雨在我臉上胡亂地拍.……
早上醒來之後，我認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雖然他長得很帥。但我也不能把我放學後的自由跟快樂葬送在這樣的一個人身上。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很快找到了應對辦法。
第二天我就以十分感謝的口吻給沈雲霄的爸爸打了電話。
我在電話裏麵鄭重感謝了沈雲宵對我俯首甘為孺子牛的嘔心瀝血的輔導，以及他肯放棄自己寶貴的高考衝刺時間陪我秉燭夜讀，苦心孤詣的要把一顆朽木不可雕也的種子培育成蒼天大樹的感恩心情。
我相信沈伯伯在電話裏麵已經知道了我要表達的意思。
掛下電話的那一刻我暗中竊喜，我甚至想象著他回到家的那一刻被沈伯伯厲聲嗬斥的情形。
然而我還是高興的太早了。在第二天放學的路上，我在街頭的拐角依舊看到了那個堅定又嚴肅的身影。
他又出現了。
我像是被趕到懸崖盡頭的一頭鹿，在獵人的槍杆子指向我的時候，我想出了一個絕佳的借口。
“今晚我不補習了。我要去醫院看望楚江南。”
沈雲霄愣了愣。
“聽說害他摔倒骨折的那個罪魁禍首就是你。”是不是他我不知道。我隻需要做出一副大義凜然不容置疑的姿態，不能讓他對我產生懷疑。
“還有，接下來一個星期我都要去醫院給他補課。”
“你？給他補課？”沈雲霄一臉困惑。
“這還是級部主任分派下來的任務呢。我們幾個班裏和他比較要好的同學成立了一個互助小組，每個人去給他補課一周，我也報名了。”其實這不過是今天大家剛提出的建議，還沒有討論清楚，要具體落實下去最快也是明天開始。但我提前拿出來做擋箭牌似乎也說得過去。
“有這麽嚴重？”沈雲霄無聲的笑了。
“你還笑？你們隊的人怎麽這麽狠？”
“競技運動磕著傷著不是很正常？上次比賽我也受傷了.……腕骨骨折，怎麽沒見你關心一下？”他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去。
我這才注意到他吃力抬起的無法伸直的左臂，怪不得他昨晚給我講試卷的時候姿勢總是有些說不出的別扭和古怪。
“傷哪裏了？我看看？”我頓時緊張起來，要擼起他的袖子好好瞧瞧。
我手快，掀起他的衣袖看到了一道觸目驚心的淤青。
“骨折，表皮看不出來什麽。”他抬手，將我抓住他衣袖的手輕輕握住放了下來，“去看你的楚同學吧。”
他聲音輕飄得像個遊魂。
我一驚，抬眸看他，在那雙空濛靜寂的眼睛中看到了滿滿涼意。
他似乎不堪我的驚詫，艱難地牽了牽嘴角扯出一汪無力的淺淺的笑。暮色中，那道長長的睫毛也隨即低垂下去，心中的黯淡和失落在看似平靜的臉上傾瀉無疑。
我無言以對，呆在了原地。
他徑自走向了遠處的公交車站。
在學校門口湧出的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他走得極慢，落寞又孤寂。
“沈雲霄——”我忍不住喊了一聲。
他沒有回頭。
他不回頭，卻在穿過馬路時，在下班高峰期的自行車流中觸礁。
有兩輛自行車不知怎麽別在了一處，一個大叔一個趔趄從車上歪下來，不偏不倚砸在了他身上。
我看見他當時就捂著左臂蹲了下去。
這家夥平常反應沒有那麽遲鈍的好嗎？
兩輛自行車的車主你一言我一語的吵著，吵到不可開交，互相揪住衣領你推我搡。
這一段路是這個城市最擁擠的路段之一，他們的吵罵聲被喧囂的車喇叭聲淹沒得此起彼伏。
我想衝過去，卻看見他慢慢的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向車站。
他腕骨受傷，騎不了他的單車.……我慢如一個世紀的反射弧啊，這才清醒的意識到這一點。
我看著他，希望他能回頭看我一眼。
然而，他始終很疲憊似的坐在站台那邊，低垂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