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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的哭聲像火車

  等搬家的車子到達新小區樓下時,我才懵懵懂懂醒過來,看到一棟高大的紅樓佇立在落日的殘影裏。


  我終於知道為什麽泥猴兒嫌我們家原來小房子,這棟樓比我們原來住的那個小矮樓高大氣派多了,透明玻璃的高大落地窗戶在日光下閃閃發亮。


  新房子在紅樓的十二層,我們要坐電梯才能上去。我有點悲哀的意識到想要在新房子的窗前看見那些可愛的綠油油的高大的樹木是不可能的了。


  我感覺自己像是住進了高高的鴿子籠,灰心喪氣。真的,我一點兒都不高興。嗯,說不高興就不高興。


  不過有一天,當我站在窗前給媽媽新搬進來的滴水觀音澆水的時候,嗅到了空氣當中潮濕的腥味。


  那是一種水中苔蘚特有的氣味,我這才注意到小區外麵有一片水塘。


  時值盛夏,水塘的上方落滿了白色的飛鳥,它們時而撲打著翅膀乘風飛翔,叫聲歡快。


  不過那歡快的叫聲被風吹得零散碎落,到了我這裏就是模糊不清的噪音了。


  水塘上麵還有一片片白色,是耀眼的白色的花朵。


  “蓮花!我看到蓮花啦——”我高興地跳起來,穿上鞋子就飛快的下樓向水塘方向奔跑。


  跑了不過六七分鍾,我就看到一排鬱鬱蔥蔥的小樹林,穿過那片小樹林,是一大片鏡子般明晃晃的水域。


  碧藍的天和棉花糖一樣的白雲在水上留下了朦朧的倒影,以至於當我走在木製棧橋上時像是走在了雪白柔柔的雲朵上,恍恍惚惚。


  夏日裏的風一陣陣吹過來,將我粉色的裙子高高揚起,像是一朵盛開的喇叭花。


  蜻蜓和水鳥的吸引,使得我在木製棧橋上飛快的奔跑,追逐著它們。


  木頭的香氣,荷花的香氣還有野薄荷、野草的氣息撲麵而來,沁人心脾,我高興極了!

  我喜歡聽踩在木棧橋上發出來的咯吱咯吱的聲響,感覺世界上沒有比這更悅耳更愜意的大自然的聲音了。


  腳下的木板將我的腳心烘得很暖和。


  我脫掉了鞋子,把腳丫子放在澄澈的水裏,馬上就會有一群群的小魚兒旋渦似的遊過來,在我的腳下徐徐遊過。


  我喜歡這自由自在生機勃勃的一切,心曠神怡。


  我隨手抓起一塊圓圓的鵝卵石向水塘中心投了過去,石子兒在水心激起了一小片水花,蕩起了漣漪,驚走了遊蕩在圓圓荷葉下的一對鴛鴦。


  看那對鴛鴦驚慌失措的急急遊去,我開心的大笑。


  這時,一個白色的東西從我頭頂飛了過去,輕飄飄落在了腳下。


  我嚇了一跳,機警的回頭,原來是一隻紙飛機。


  接著是一個甕聲甕氣的男孩子的聲音。


  “壞丫頭。”


  “臭泥猴兒!”聰明的我馬上意識到對方是誰,他那雙烏黑發亮的眼睛一點兒都沒變,雖然他的個子高了許多,甚至比我還高,但我的氣勢一點兒都不能輸,“你們家不是搬走了嗎?”


  “我沒家。”泥猴兒被問得有些不太高興,他眯縫著眼睛鼓起了嘴巴,看著天上明晃晃的太陽,“我也不搬,我要陪我奶奶住在這兒。”


  泥猴兒說著,從高大的雪白的蘆葦葉子中鑽了出來,他赤著一雙腳丫子,好像剛在泥塘裏趟過。


  當他慢慢向我走過來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我雖然還是那個毛丫頭,但他已經是一個看上去懂事許多的少年了。


  他向我展示最新的戰利品——兩隻手掌大的螃蟹。


  “這裏的泥塘有很多螃蟹。不過我奶奶說了,女孩兒不能多吃螃蟹,性寒。”


  久別重逢,他就開始賣弄那點可憐的知識。


  “多吃又不是不能吃,我就喜歡吃螃蟹。”本人表示不聽他那一套。


  “那好,我待會再抓幾隻你帶回去吃。”


  奇怪,他竟然說要捉螃蟹給我吃。


  “泥猴兒,你怎麽變得這麽好啦?”


  “我本來就很好。是你太壞,臭丫頭。”


  泥猴兒說著挽起袖子走向一片泥灘。


  “我也要去捉螃蟹。”我興奮的喊起來,跟在他的身後後麵飛快的跑過去,沒跑出幾米遠就腳下一滑,一個倒栽蔥栽倒在泥坑裏。


  “死丫頭性子就是急,能不能看著點兒?”他說話真不像小時候了,喜歡教訓人的姿態像個大人。


  但當他轉身看清我一臉汙泥的時候,忍不住哈哈哈笑出了聲,笑得前仰後合。


  我又羞又惱,抓起一把汙泥向他身上扔過去。


  “死丫頭又想打架?”


  “臭泥猴兒,不許嘲笑我。”


  “行,但你以後不許叫我臭泥猴兒。”


  “那叫什麽?”


  “叫我名字沈雲霄,或者叫我哥也行。”泥猴兒說這話的時候像看一隻小怪獸看著我,“看你氣急敗壞那樣兒,像一隻紅眼睛兔子。”


  “呸,你算什麽哥。我哥在部隊是大軍官!”在我心目中,隻有穿著一身軍裝儀表堂堂威風凜凜的舅舅家表哥才是哥哥,因為他最帥氣。


  臭泥猴兒抹了一把臉上的汙泥,有點兒無奈,“死丫頭,要不是你爸爸對我那麽好,我早就想揍你了。”


  “你不敢。你碰我一指頭我就告訴你媽媽,讓她打得你屁股開花。”


  泥猴兒的媽媽和我媽媽正好是個兩個極端,她喜歡慘了我,每次見我都是要親親額頭,嚷著有個貼心小棉襖勝過麵對家裏一大一小倆男人。


  “我就喜歡打扮女孩兒,可惜我這一身好手藝,做了裙子隻能給婭婭穿啦。”


  他媽媽給我做了一件別致的蕾絲小裙子,紅色的底色白色的小碎花,領口是不多見的V字領,是白色的布條壓製出來的,胸口還點綴著幾朵別致的紅色小布花。


  在那個隻能去商場攤位購物的年代,這樣精致的手工很難得,我在小區裏的小夥伴麵前炫耀了好幾天。


  雖然小,但是我無師自通的學會一項氣死人的技能——恃寵而驕。


  我以為提到他媽媽他會畏懼,沒想到他更生氣了。


  他像隻發狂的小野獸一樣扔下了手上的小鏟子,衝過來想要推我,卻不知道為什麽半路又停下了。


  遠處樹林裏的知了“吱吱呀呀”叫著,有氣無力。


  過了半晌,他有些垂頭喪氣的低低道:“我沒有媽媽了。”


  “為什麽?”我很認真的看著他。


  “她走了。”


  “她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他茫然的搖頭,好像自己也很迷惑。


  於是,在一個熾熱的熱情似火的下午,一個少年在泥塘裏自顧自的哭了起來。


  他哭得很大聲。


  後來我才知道沈雲霄變聲很早,不到十歲就開始變聲,也不知道他是受了什麽刺激。


  我隻記得那聲音特別嘶啞難聽,還有點兒粗,分貝高起來的時候像轟隆隆駛過鐵軌的火車,賽過暗地裏呱呱叫的大青蛙,風都蓋不住。


  男孩子哭起來真可怕。我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威力。


  我有點兒受不了,轉身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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