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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 英雄

  陳守在英烈祠外的一番脫稿演講,並未能打斷新生活運動與擁兵擁戰風潮的合流。


  只是令浮躁、激進的合流,變得沉穩而內斂!

  百姓們不再像以前那樣,高舉著地方官府印刷的新生活運動標語招搖過市,大聲背誦新生活運動的語錄。


  他們真正開始去理解、去消化新生活運動的每一項指導,並且努力將每一項指導都真真正正的落到實處。


  百姓們也不再像之前那樣,停工停產的堵著地方官府的大門,叫嚷著要參軍、要擁軍。


  他們聽從了陳守的建議,先努力去工作、努力去生活,等候著朝廷的政令。


  總有人認為百姓是盲目的、是短視的。


  但很少有人記得,百姓是有記憶的。


  他們真的記得住每一個對真心實意對他們好的人。


  並且總會將所有的美德,都加諸到那些對他們好的人的身上。


  就好像這回……


  朝廷一面不要他們參軍、不要他們擁軍,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他們,咱先過好自己的生活,只要肯勤力,哪怕不上陣殺敵你也是英雄。


  另一面卻發動百萬大軍、調集數州存糧,砸鍋賣鐵的去跟外夷拚命,連人皇陛下都御駕親征,上陣去殺敵了……


  他們的胸膛里跳動的就算是塊石頭,被大漢捂了這麼多年,也該捂熱了吧?

  當這種熾烈而又深沉、狂熱而又內斂的氣韻,既像是機油、又像是汽油,動力強勁而綿長,推動著大漢這台戰爭機器,從八十邁一路飈上了兩百邁,快得駕馭這台戰爭的朝廷,都覺得頭暈眼花……


  有償徵召民夫,疏通糧道?

  告示貼出一去,一日之間就滿員了,且來人全都自帶工具、自帶乾糧,包工包料還包工程進度。


  『俺們去修俺們自家大門前的路,哪裡輪得到你們出錢,瞧不起誰呢?』


  高價收購兩千石糧食?

  消息傳出去,翌日地方官府面前的長街,就被滿載糧食的牛車、驢車給堵得水泄不通。


  『高價?那不成發國難財了么?做買賣就做買賣,別想害我,敢多給一個銅板,這糧食我都不賣你!』


  朝廷要運送一批輜重到邊疆?


  消息都還沒傳出去,當地的大姓人家就開始為了這個重任花落誰家,召集人馬講數抽籤。


  『別地兒我們不管,在我們周(吳、鄭、王)這一畝三分地,還要讓別家的弟兄來搭手,那就是打我們周家老爺們的臉,不答應!』


  當這種來自邊疆的風潮,凝聚一封封沉甸甸的家書,反向傳回邊疆的時候,沉穩的敢戰之風,就漸漸進化成了激烈盼戰之風!

  『他三營的程瞎子當年入伍,還是乃公手把手教他站的隊列,如今敢跟乃公搶主攻任務?反了他了!』


  『要我們說,全團弟兄吃不上肉,都怪你這個主任太慫,你咋就不敢跟師長干一架呢?你怕個啥?』


  『大將軍,末將冒死請大將軍隨末將一起念念這仨字『龍、驤、軍』……知道這仨字啥意思不?』


  ……


  西域,大宛。


  天上烏雲慘澹。


  地上人仰馬翻。


  五萬煞氣沖霄,人人狀似瘋虎的賁軍將士,如同一柄巨大的狼牙棒,十餘萬大宛步騎混編軍中來回衝殺、來回碾壓,殺得一幫沒見過世面的大宛混編軍哭爹喊娘,連逃竄都不知道該從什麼方向逃竄……


  在橫穿千里黃沙、擊破十數支西域兵馬、屠滅七八個西域小國之後,這五萬本就是從三十萬虎賁軍團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兵馬,已經徹底練成。


  無論是軍隊軍紀、作戰意志,還是整體戰鬥力,以及對戰陣之力運用。


  這五萬虎賁軍將士都堪稱當世絕頂,只要有修意境及其以上的高手統領,屠大宗師當如屠狗,縱是亞聖親至,也不是不能掰一掰腕子……


  不過戰陣之力雖然玄妙,但也止步於此了!


  亞聖之上,就不是等閑的戰陣之力所能觸及了。


  縱然是大幾十萬、乃至百萬大軍組建而成的戰陣,也頂多只能作為一面巍然不動的盾,阻擋聖人級的強者前進!

  要想擊落一位聖人級的強者……


  至少以陳勝目前對戰陣之力的理解與運用,是辦不到的!


  戰場後方,陳勝跨坐在戰馬上,神態放鬆的撫摸著戰馬的鬃毛,心下仔細體悟著自身道行的增長。


  國內的變化,他並非是一無所知。


  陳守與陳風,都從自己的角度,將新生活運動風潮與擁軍擁戰風潮合流一事,告知與他。


  他只是有些不太清楚,根據家裡傳來的訊息,這陣風潮應當已經過去了才對,為何還會持續推動他的道行一直往上增長?

  忽然,他心有所悟,不知第多少次在心間重複起那一句:『每一個漢家兒女,只要能努力過好的自己的生活,那他就是自己的英雄,是我們大漢的英雄嗎?』


  老父親在英烈祠外的這句演講,他初聽之時就感覺到大為驚艷,而後越咀嚼,越覺得這句話意蘊深長、微言大義。


  這不就是他所踐行的『外王內聖』之道的,最好的狀態嗎?


  這不正是他所追求的『既要大國崛起、又要小民尊嚴』的理想世界嗎?

  誰說污泥滿身的不算英雄?

  誰說站在光里的才是英雄?

  一股股熾烈的熱流在他心頭涌動,配合周遭激昂的戰鼓聲、激昂的喊殺聲、激昂的馬蹄聲,渾身的雞皮疙瘩一陣一陣的往他頭皮上爬。


  他忽然意識到,在『既要大國崛起、又要小民尊嚴』這條偉大的道路上,他從來都不是一人禹禹獨行!

  紅衣軍、虎賁軍、幽州軍、搏浪軍……


  蒙恬、李信、白起、季布、吳廣……


  韓非、李斯、范增、荊軻、陳風……


  還有千千萬萬支持過他、支持過大漢,給華夏的崛起貢獻過一份自己的力量的老少爺們兒們!

  他們所有人,都陪著他走在這條偉大的道路上!


  若他陳勝是九州的英雄!


  他們憑什麼不是?

  縱然史書擠不下他們的姓名……


  人道也不應該忘記,這天地間曾有他們來過!

  霎時間,氣運、道行、領悟、感動等等陳勝所有擁有的一切力量。


  無論是內在的力量、還是外在的力量。


  都在齊心協力的推動著他的心神,彷彿一朵煙火般騰空而起。


  穿越漫長而又短暫的黑暗,於璀璨星河之中開出奼紫嫣紅……


  這是獨屬於陳勝的高光時刻。


  日月不奪其光。


  星辰為其作伴。


  紫氣東來八百里為其華蓋帝車!

  寰宇為他而震蕩!

  萬古因他而明亮!

  萬物眾生都誦他之名為其慶賀!


  陳勝之名,正式鐫刻進這方天地的最深處。


  哪怕是朝代更迭、山河易主,後世君王百姓也會記得大漢高祖人皇陳勝之名。


  哪怕是時空破碎、天地成灰,灰盡之中也會獨有一顆,寫著他陳勝的名字!


  九天之上。


  三皇五帝、三清六御齊齊現身,向下界的陳勝投來目光。


  「真是令人驚嘆的小傢伙兒!」


  有面容高古、身披獸皮、腰懸明黃色青銅戰劍的威嚴君王,暢慰的撫掌大笑道。


  「二十年間走過了我等百年間才走過的路,何等的驚才絕艷!」


  面容粗糲而祥和,彷彿田間老農的慈祥君王,也毫不掩飾自己的驚嘆之意。


  「話也不能這麼直白!」


  一位頭角崢嶸的君王,笑眯眯的撫須道:「叫某些千年百世才修至這一步的『人』聽去了,心頭該如何作想!」


  那廂一干清靈之氣氤氳成霧的人影之中,有人聞聲毫不猶豫的一拳轟了過來。


  這廂玄武之氣厚重如山嶽的人影當中,當即就有人同樣轟出一拳,針鋒相對。


  「彭。」


  兩拳相接、空間破碎。


  ……


  南疆。


  白起身處高崗之上,擰著眉頭注視著下方戰陣中那頭始終無法磨滅的血紅色的百越祖神,忽然心中有感,舉頭望向西北方。


  他靜心體悟片刻之後,震撼的瞪大了雙眼,喃喃自語道:「每個人都是自己的英雄嗎?」


  他心神震蕩了許久,回過神色肅穆的理了理衣袍,面向西北方虔誠拜倒,高呼道:「吾皇在上,老臣白起敬稟!」


  「老臣本一介敗軍之將,身無立世之功、手無治世之力、心無濟世之志,陛下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諄諄教導,委之以重任、舉之以國士,老臣感激涕零、沒齒不敢相忘!」


  「今陛下成就聖人之尊,老臣無德,願作蚊蠅附陛下之驥尾共趕青冥,此生此世,唯願作陛下手中長劍,為吾皇掃平諸夷、開疆擴土,立不世之功!」


  「懇請吾皇恩准!」


  高呼聲在上崗之上的回蕩,久久不息。


  幾息之後,一道鏗鏘有力、壯若雷霆的低喝聲,忽然在高空之中炸響:「准!」


  話音落下,百里紫氣從天而降,加諸於白起之身。


  一道粗大的白金之氣,勐然從白起身上衝天而起,直入青冥。


  白起再頓首,長呼道:「謝吾皇開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下那頭力扛戰陣之力的百越祖神彷彿有靈,抬頭看了一眼上崗上的粗大白金之氣:『壞了……』


  ……


  金陵城外。


  帶著一個破草帽在田間清理雜草的魯菽,忽然自身來,望向西方天際,意識中,彷彿看到了一輪浩大而熟悉的朝日,於西方天際徐徐升空。


  那輪朝日,有無限光、無限熱,似能永恆不息的照耀九州大地!


  他直視著那一輪朝日,似有所悟:「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飯吃,倉廩實而知禮節?」


  他摘下破草帽,使勁兒的撓著一頭花白的短髮,覺得自己肯定是看錯了:「夫子怎麼可能會教授如此的淺顯的道理?能作道基的道理,不都應當是宏偉而遠大的嗎?」


  但才說到一半,他就勐地愣在了原地。


  他低下頭,看了看腳下混合著糞便的泥土。


  再抬起目光,看了看金黃金黃的莊稼。


  然後再看了看自己長滿老繭的粗糲雙手,以及手裡的沾滿泥土的鋤頭。


  「誰說,淺顯的道理就不能作道基呢?」


  他杵下了鋤頭,站直了身軀:「還有什麼道理,是能比讓天下人都吃飽飯、穿暖衣,更大的道理呢?」


  霎時間,一道土黃色的粗大光柱,自他身上衝天而起,直入青冥。


  一望無際的金黃田野,無風自動。


  千萬人勞作的身影。


  千萬人的歡聲笑語。


  都在田野間穿梭。


  論成聖,他才應該是最容易的那個。


  ……


  金陵城,觀瀾閣。


  正在聽取司法吏誦讀的刑部卷宗的韓非,突然抬手制止了司法吏的誦讀聲。


  他抬起蒙著黑布的面頰,看了看西方,再看了看南方,最後再看了看金陵城外,疑惑的喃喃自語道:「今日是什麼黃道吉日嗎?」


  杵在他眼前的司法吏聞言不疑有他,當即回應道:「大人,今日乃是七月二十八,驛馬動、火迫金行、大利西方,宜動土、安宅、立廟……」


  韓非聽后,哭笑不得的點頭道:「果然是個好日子!」


  停頓了幾息后,他輕輕的一拍輪椅扶手,輕聲說道:「也罷,既是黃道吉日,那便一併突破了罷!」


  他憑空漂浮而起,周身緩緩響起無數人的誦讀之聲。


  「大漢律法: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大漢律法: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聲音由微不可聞,漸漸轉為聲勢浩大,彷彿有千人萬人在齊聲高呼,又似有千人萬人奔走四方。


  觀瀾閣內中辦公的司法吏,聞聲火速從四面八方趕來。


  他們望著漂浮在天空中,背後隱隱有獨角獬豸虛影浮現的威嚴身影,瞬間便知……他們法家,即將誕生第一位亞聖了!


  左右的司法吏,都在韓非周圍席地而坐,整齊的高聲誦讀大漢律法。


  聲音穿入金陵城,引得無數金陵城百姓,一邊做著自己手裡的活計,一邊搖頭晃腦的隨聲附和。


  呼聲當中,一道玄色的光柱,自韓非身上衝出,破開觀瀾閣的穹頂,直入青冥。


  這一日……


  驛馬動、火迫金行、大利西方。


  大漢三聖,齊入青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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