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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討活路

  「某周勃若是貪生怕死之輩,豈敢來此拜見大王耶!」


  周勃梗著脖子,面紅耳赤的大聲說道,頗有幾分視死如歸的大無畏氣概。


  「有種!」


  陳勝面無表情的一拍手:「我就佩服你這種硬骨頭的勇士……將這無禮狂徒叉下去,重打九十軍棍,若能活下來,再帶來見我!」


  「唯!」


  左右甲士轟然應諾著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將周勃按倒在地。


  周勃的面頰重重拍在了甲板上,整個人都不好了……又來?

  那上回在金陵挨的板子,至今屁股都還沒好利索呢!


  眼瞅著按著自己的這票甲士,就要拖自己下船,周勃急了,奮力仰起頭顱看著上方的陳勝,高聲疾呼道:「大王,可聞兩軍交戰、不斬來使耶!」


  陳勝眼神澹漠的俯視著他,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


  望著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周勃終於怕了!


  若是旁人,周勃或許還會懷疑,這是不是在下馬威、先聲奪人。


  但對陳勝,周勃是真的一點都不懷疑他弄死自己的膽量和決心。


  人固有一死,是重於泰山,還是重其他山,這或許見仁見智。


  但死於犟嘴,定然是輕於鴻毛。


  周勃心頭急得起火,可他全身上下最硬的就是他這張嘴,哪怕下一秒他就要死,要他說些服軟的話那也是萬萬不能的!


  於是乎……


  「彭!」


  周勃一頭重重的磕在了木質的甲板,聲音之強勁,就像是他腦子裡是空心的,在撞擊甲板的時候與甲板發生了共振。


  陳勝終於揮了揮手。


  一票甲士齊齊鬆開周勃,抱拳退回兩側。


  「支起耳朵聽清楚了,免得日後提起來,說我陳勝不教而誅!」


  陳勝側倚著太師椅,一隻手托著額頭,不咸不澹的說:「你們益州軍,乃是當著全天下人的面,向我大漢上降表、獻九鼎,以稱漢臣!」


  「無論現在你們是要反、還是要逃,只要你們益州軍一日未公開向天下人宣告,爾等叛出我大漢的卑鄙無恥行徑,爾等便一日為漢臣!」


  「我陳勝德行雖淺,但我坐著這個位置一日,我便是漢王,爾等既是漢臣,見了我就該執臣子禮。」


  「身為漢臣,卻於王駕之前稱強拿大,爾等是欺我陳勝力弱、還是欺我大漢無人?」


  「單憑此一點,我誅你三族,都不算冤枉了你!」


  此言一落,甲板上的諸多甲士,看周勃的眼神一瞬間就變得異常的兇殘。


  周勃似是能感知到這些冰冷的目光,身軀顫了顫,一言不發的再次重重的一頭磕在甲板上。


  陳勝恍若未見,澹澹的繼續說道:「再有,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的規矩,既不適用於陰謀造反的亂臣,也不適用於揭竿而起的賊子,無論你是亂臣、還是賊子,我要斬你,都是名正言順、合情合法!」


  周勃終於頂不住了,從心的叩首道:「罪將拜謝大王寬恕之恩!」


  陳勝垂下眼瞼看了他一眼,輕聲道:「不用急著謝,你這條命保不保得住,還得看你的來意,我感不感興趣。」


  周勃會意,一句廢話都不敢再說的徑直開門見山道:「啟稟大王,罪將此來,乃是代我家將軍劉邦、代我益州軍二十萬將士,來向大王討一條活路。」


  陳勝輕輕的「呵」了一聲,饒有興緻的問道:「是討,還是搶?」


  周勃跪在地上,百般無奈的看著他,小聲說:「大王覺得罪將這模樣,是來討,還是搶?」


  「哈哈哈……」


  陳勝大笑出身,前俯後仰的拍著座椅扶手:「你可真有意思,要不好好考慮一下,別跟著劉邦一條道兒走到黑了,百越不是個什麼好去處,不妨考慮一下去金陵統兵?你們那一票將校都有幾把刷子,但能入得我眼的,不過兩三人,你周勃算一個!」


  周勃聽他這樣說,心頭竟湧出了幾許與有榮焉之意,正要開口謝恩,忽然意識到了陳勝方才這番話說了什麼,震驚的失聲道:「大王知曉我等欲南下百越?」


  陳勝微微虛了虛雙眼……先前他還只是推測,現在他確定了!


  劉邦那廝,竟然真是要南下百越?


  「我倒是更好奇!」


  他笑得人畜無害:「這是誰給劉邦出的餿主意?」


  這個主意,看似簡單。


  畢竟自他領軍突進益州腹地,益州之險便已無從提起。


  而劉邦身為叛將,若不想投奔嬴政的話,便只有南下百越另起爐灶這一條路可走!


  但這個看似簡單的主意,其實是需要突破一層思維認知的!

  什麼思維認知?


  就是跳出九州棋盤,將九州之外的地域和國度也納入自己的戰略與戰術思維當中!


  這個進步,看似只是小小的往前邁了一步。


  但事實上,卻是不亞於質的飛躍的一步!

  莫說是當下這個交通靠走、通訊靠吼的封閉時代。


  哪怕是在陳勝前世那個足不出戶就能知天下事的信息時代,大部人的一生,依然只局限在自己生長的那一畝三分地里,拒絕學習、也拒絕改變!


  就連陳勝自己,明明手裡就拿著劉邦即將領軍南下入百越的情報,卻一葉障目的用排除法一項一項去排出,最後才突然反應過來,劉邦這是要去百越……


  這絕對不是劉邦能想到的。


  他連益州都出不去,哪有這個格局。


  周勃遲疑的看了陳勝一眼,猶猶豫豫的沉吟了十幾息后,才回道:「回大王,據罪臣所知,此策乃是參軍麗食其所獻。」


  麗食其?

  陳勝覺得這個名字聽起多少有幾分印象,仔細回想——哦,這不就是那個被烹殺的著名說客嗎?那個引起韓信與劉邦之間不和的引子……


  他想了想,再次問道:「以前劉邦棄蒙城入揚州,棄揚州入益州,是否也都是此人所獻之策?」


  周勃這回遲疑的時間更長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承認了陳勝的說法。


  這樣的事,他本不該說給外人聽。


  怎奈麗食其在益州軍內部,也沒什麼好名聲。


  尤其是此次劉邦反漢,軍中那些心向大漢的將校,恨得放黑箭射死麗食其這個攛掇劉邦反漢的禍水……周勃雖然沒那麼極端,但要他拿自己的命去為麗食其做掩護,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陳勝點了點頭,再次問道:「此番你們益州軍反我大漢,是否也是這老匹夫攛掇的劉邦?」


  周勃警惕看了他一眼,疑惑的低聲道:「恕罪將冒昧,請問大王問這些,到底是何意?」


  陳勝風輕雲澹的笑道:「沒什麼,就是打心眼裡覺得,你們是不是該先將這老狗的頭顱送我跟前,讓我先順了你們反出大漢的這口惡氣之後,再來談活路不活路的問題?」


  那條老狗,的確是個禍害!

  無論放不放劉邦南下,都必須先設計將其除去!


  周勃心頭警報拉響,想也不想的便抱拳道:「怕是要令大王失望了,我家將軍以仁義立事,麗食其追隨我家將軍多年,盡心竭力、忠心耿耿,我家將軍豈會無端加害於他?」


  「仁義?」


  陳勝虛了虛雙眼:「對區區麗食其都講仁義,對我陳勝卻背信棄義、落井下石?這不還是欺我無力、欺我大漢無人嗎?談個屁,開打吧!」


  「我大漢王師滅張良用了一個月,滅韓信用了半個月,滅你們益州軍,我準備用三個月,也算還了你們敬獻九鼎的情誼!」


  說完,他就將臉偏到一旁,向周勃揮了揮手,示意其自行離去。


  周勃哪裡肯離去?

  紅一軍堵著函谷關,紅二軍堵著武關。


  只待陳勝這一支兵馬再前進一步佔住江州。


  他們益州軍這二十萬兵馬,就真成籠中鳥了——打也打不過、逃又逃不了!

  「請大王恕罪,此事末將迴轉成都之後,即刻稟報我家將軍,必不令大王失望!」


  他低垂著頭顱,抱拳道。


  華夏語言的優勢就在這裡,你可以什麼都不說,但卻能什麼都答應。


  「很好,這才像是有談判的誠意!」


  陳勝讚賞的頷首道:「那我便在江州,坐等你們將那老匹夫的頭顱,奉於王座之前!」


  周勃聽到「江州」二字,心頭一陣陣發苦,卻一聲都不敢吭。


  陳勝正了正坐姿,好整以暇的繼續開口道:「好了,再來說說,你們所求生路為何!」


  周勃連忙開口道:「啟稟大王,我家將軍囑託罪將,請大王將江防撕開一道口子,放我大軍南下入百越之地,活命之恩,我家大王必銘記五內、永世不敢相忘,待到我家將軍在百越之地站穩腳跟之後,必向大王納貢稱臣,為吾大漢南疆屏障,永不侵犯!」


  「嘖!」


  陳勝微微搖著頭驚嘆了一聲,輕笑道:「談生意就好好談生意,扯什麼感情、畫什麼大餅,你們現在都能叛出我大漢,我還指著你們以後記著我的好兒?是你們沒睡醒,還是我陳勝沒睡醒?要不然怎麼大白天的說胡話、聽胡話呢?」


  周勃訕笑著,不敢答話。


  見他不答話,陳勝繼續說道:「老規矩,一條一條來!」


  「第一,我可以將江防撕開一道口子,放你們的大軍南下,但作為交換,我武關的虎二軍,將進駐漢中,以防你們翻臉不認人,畢竟你們可是有著前車之鑒的……這你們沒意見吧?」


  周勃一臉茫然的看著陳勝,整個人有里向外的透出一股子懵逼感來:『我是誰?我在哪兒?我都經歷了些什麼?』


  來之前,他既想過陳勝答應的應對之法,也想過陳勝不答應的應對之法。


  獨獨未曾設想過,陳勝若是討價還價該,又該如何應對……偏偏,他還覺得陳勝說得份外有道理,他們現在就處在反漢進行時,但凡脖子上長著一顆健全腦袋的人,都不會再相信他們會老老實實的渡江南下吧?

  作為交換,大漢虎賁軍團第二軍的兵馬通過武關、子午道的崎區山道,進駐漢中,也是很順理成章的事吧?

  周勃懵逼了許久之後,才答道:「啟稟大王,茲事體大,請恕罪將無法決斷,須得回去轉呈我家將軍之後,才能回復大王。」


  陳勝隨意的點了點頭:「不著急,你們可以慢慢來,要是等得起,等我收拾了嬴政和他的雍州軍后,再來與你們掰扯,也不遲!」


  周勃心頭一緊,卻不敢答話。


  陳勝:「第二,你們準備帶多少兵馬南下?」


  周勃本能的回道:「自然是二十萬兵馬……」


  陳勝打斷了他,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個傻子:「你自己覺得,我有可能會允許你們帶走我九州華夏二十萬青壯嗎?」


  周勃:「啊這……」


  陳勝不停歇:「當初你們捨棄揚州逃往益州之時,有多少揚州兵馬相隨?」


  周勃挺起胸膛答曰:「足有十萬之眾!」


  陳勝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迎著他如同刀劍一般銳利的眼神,周勃挺起的胸膛很快就塌了下去,弱弱的回道:「興許是罪將記錯了,應當是不到八萬才是。」


  陳勝:「我向來大度,就給你們湊個整,算八萬卒,再算上你們你們各家各戶的門客、家卷、僕役,再給你們湊個整:十萬!」


  「聽清楚了,這十萬人,是以當初追隨你們從揚州轉進益州的揚州兵為班底,若是叫我知道,你們敢把揚州的老弱病殘換成荊州的青壯帶走,可別怪我陳勝出爾反爾、翻臉不認人!」


  「別這麼看我,這是我最大的容忍限度,要能照辦,大家就繼續往下談,不能照辦,那明天就開打,反正我就算是滅了你們,也殺不了十萬人,頂多也就是耽擱些時日罷了,不費什麼事!」


  周勃:……


  他是真的不想認這個慫啊。


  可是陳勝說得好有道理啊,他完全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啊!


  陳勝:「第三點……算了,你先將我的話,帶回去給劉邦罷,他肯認可我的條件,大家再繼續往下談,否則說再多,也只是廢話!」


  周勃抱拳頓首:「罪將定將大王的兩個條件,一字不漏的帶回給我家將軍!」


  陳勝:「記清楚了,是三個條件,下次你再來見我之時,最好帶著麗食其一併前來,否則,留下的就將是你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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