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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逆流而上

  「駕……」


  吳廣倒提一桿帶血的丈二點鋼槍,帶著五千兵馬回歸崤函營寨。


  早有傳令官守候在營寨大門后,見了吳廣即刻迎上來,抱拳道:「標下拜見吳將軍,奉征西將軍令,請吳將軍退敵歸營,速至中軍帥帳議事!」


  吳廣點頭領命,轉身將丈二點鋼槍拋給身後的短兵侍衛長,令麾下軍官將大軍帶回,自己帶著幾名短兵,策馬向中軍大營方向趕去。


  不多時,吳廣抵達中軍帥帳。


  他翻身下馬,先取下兜鍪抱在懷中,再理了理身上染血的甲胃,然後微微垂下眼瞼,快步帥帳:「末將吳廣,拜見征西將軍!」


  「人來了……」


  帳上蒙恬笑道。


  「不錯,終於有幾分統兵大將的模樣了!」


  有人回應道,聲音很是熟悉。


  吳廣驚喜的一抬頭,就見到了同樣抱著兜鍪,笑吟吟的立在兵棋沙盤旁的陳刀。


  他張了張嘴,硬生生將都到了嘴邊的「刀叔」二字咽回去,恭恭敬敬的見禮道:「末將吳廣,拜見鎮北將軍!」


  陳刀笑著調侃道:「愣多禮,我可是客,你們才是主人!」


  蒙恬聽言羊怒道:「四軍長這叫什麼話,都是漢家部隊,哪有什麼主人、客人?而且四軍長莫忘了,你可也是咱紅衣軍走出去的將軍,真要論起來,你這也是回娘家了!」


  陳刀「哈哈」一笑,接過他的話茬兒笑道:「那回門兒的女兒家,也是客啊!」


  蒙恬也隨之大笑,並未在這個玩笑話題上,再做糾纏。


  如他所說,紅衣軍團與虎賁軍團乃是大漢兩大主力軍團,雖然暗地裡沒少較勁……亦或者說,是虎賁軍團單方面在與紅衣軍團較勁。


  但有陳勝鎮壓著,兩大軍團之間的較勁,暫且還處於良性競爭的狀態,兩大軍團的軍官、士卒在戰場之外相遇,也都如同兄弟一般親近。


  只要大家都不吹噓戰績,連李信都能和蒙恬做朋友!

  也是在這個時候,蒙恬才後知後覺的想清楚一些東西,心頭對陳勝的敬畏,幾近神明!

  『大王的用人,好像真是從未出過差錯啊!』


  他心頭由衷的感嘆道。


  陳勝的王令,從來就不是那種讓人一聽,就覺得很王威浩蕩、英武霸氣的壯闊手筆。


  而是那種你初聽之時,只覺著平平無奇,事後才越琢磨越佩服得五體投地的高屋建瓴!

  就好比眼下。


  任誰想,統領這十萬虎賁軍將士來崤函之地備戰白起的,都應該是李信!

  無論是能力、職位,還是戰功,虎賁軍團之內都是除李信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但如果來的當真是李信,那問題可就大發了!

  都說蛇無頭不行,一個社團不可能有兩名話事人。


  他要與李信湊在一起,必然要挑一個人出來當家做主,挑大樑!


  但他蒙恬是軍團長,是征西將軍。


  人李信同樣是軍團長,是征北將軍。


  誰聽誰的?


  誰肯聽誰的?

  就算他們肯,他們手底下的將士們肯不肯?


  自家主帥去給另一位主帥做副手,那不是承認自家軍團不如對面軍團嗎?這不打他們臉么?誰不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

  哪怕是無人敢對王令說三道四,這件事也必然會令紅衣軍團與虎賁軍團之間融洽的兄弟關係,出現一道難以癒合的裂痕!


  反觀,讓陳刀前來,就完全沒這個顧慮!

  陳刀是以中將軍長之銜授得鎮北將軍之職。


  論銜論職,他都低了蒙恬一級,按照軍中的上下級制度,陳刀到了蒙恬這裡,天然就該接受蒙恬的指揮!


  這一點,陳刀帶來的那十萬虎賁軍將士,都不會有意見。


  也不會一有點不順挫折,就覺得是紅衣軍在欺負他們虎賁軍……


  而李信留在冀州,不但可以鞏固王朝在九州北方的威信,還能間接性的鉗制住新降的項羽部!

  李信與項羽的天資肯定是有差距的,但李信正處於巔峰狀態,而項羽還遠遠未抵達巔峰境界。


  是以一旦項羽生出反心,李信即便還壓制不住他,至少也能拖住項羽的兵鋒,為漢軍主力回師北方爭取時間。


  反之,若是留陳刀在冀州,他根本就鎮不住項羽!

  一旦項羽真生出二心,恐怕第一個就殺陳刀祭旗……一名中將軍長陣亡的後遺症,已經足以令北方剛剛穩定下來的局勢,再度崩盤!


  看,如此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里,竟都包含著如此多的思考與謀划。


  蒙恬再轉念一想,發現無論是上一回,大王派遣他與李信,分征河內、巨鹿。


  還是上上一回,大王派遣他與李信,分擊王翦、任囂。


  還是上上上一回……


  都是一點毛病都沒有!


  『大王用兵用將,都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啊!』


  蒙恬心下由衷的感嘆道。


  ……


  寒暄畢。


  吳廣向蒙恬和陳刀,詳細的彙報起他今日率本部兵馬出營迎敵的經過。


  他說得很詳細,何時出迎、領兵幾何,對軍幾何、何人領兵,交戰多久、戰鬥力如何……他都有提及。


  蒙恬與陳刀也聽得很認真,雖然他二人都已在吳廣先一步送入帥帳的戰報中,看到了方才這一場廝殺的全過程。


  但戰報上能看到的,與吳廣口頭說的,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待到吳廣彙報完畢之後,二人才對視一眼,蒙恬率先說道:「使了這麼久疑兵之計,終於要動真格的了!」


  自他接手崤函營寨之後,白起是每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十餘萬雍州軍輪番下場,卻連他漢軍營寨的大門都未曾摸到過!


  若是旁人,說不定就沉浸在這種「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虛假巍然不動感里了!


  蒙恬得了陳勝的囑咐,一直留著心眼兒警惕著白起用計,豈能被他這點上不得檯面的小小花招給迷惑了?


  陳刀沉吟了片刻,頷首道:「那……想個辦法,干他一票?」


  蒙恬:……


  我剛剛不還告訴過你,大王讓我們步步為營、穩中取勝么?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當即態度堅決的回道:「四軍長有什麼破敵良策?」


  「良策不敢當!」


  陳刀拔出佩劍,在兵棋沙盤上代表函谷關的位置一點:「某率五萬精兵,埋伏於此,我主力軍再詐敗一場,後退五十餘里,待到那老匹夫發兵追逐我主力軍之時,某再趁機搶關,裡應外合、一舉殲滅!」


  蒙恬凝視著兵棋沙盤,腦海中迅速推演了一遍陳刀的破敵之策,而後搖頭道:「意圖明顯了些,那老匹夫怕是不會上當!」


  陳刀毫不猶豫的回道:「那就掩飾一二好了!」


  「看那老匹夫的布置,不出三日,他必會發起襲營,某雖不知他將以何種方式來襲,但想必不會超出大王所說的那幾種襲營手法,蒙將軍也定然早有準備!」


  蒙恬點點頭,心頭判斷白起這次大概率會使用火攻。


  陳刀接著說道:「屆時我大軍無須掩飾自己堪破他疑兵之計的事實,請君入甕與之交戰,那老匹夫為破此局,定會將錯就錯,強令雍州軍破吾大軍!」


  蒙恬看了他一眼,沉聲道:「四軍長之意,是要我主力軍後撤,引出函谷關中守軍,為我伏兵創造搶關之機?」


  陳刀頷首:「然也,現在我大軍最大優勢,便是那老匹夫不知我十萬虎賁軍已趕到崤函之地,如此良機,若不加以利用,未免也太可惜了!」


  蒙恬遲疑的按著佩劍在帥帳內徘回了兩圈,最終還是搖頭道:「此機太險,一旦那老匹夫反應過來,在爾等尚未攻入函谷關之前回援,爾等立刻陷之死地!」


  他不得不承認,陳刀的計策成功率很高。


  他熬鷹一樣的熬了白起半個月,眼下白起是個什麼狀態,他心頭比誰都有數兒。


  白起現在,就好像是那過了河的小卒子,哪怕明知前方殺機四伏,也只能有進無退。


  可問題是,陳刀的計策,失敗代價太大了!

  一旦失敗,不但沒有攻下函谷關,連搶關的那五萬虎賁軍將士,都得留下一大半……這個罪責,誰擔得起?


  陳刀還想說點什麼,但畢竟蒙恬才是主帥,於是乎話到了嘴邊就變成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請蒙將軍三思!」


  蒙恬注視著兵棋沙盤,慢慢的擰起的眉頭。


  就在帥帳內的氣氛逐漸變得悶沉之際,一旁的吳廣突然弱弱的小聲道:「兩位將軍,不若讓末將試試?」


  蒙恬與陳刀齊齊扭頭,目光不善的看向吳廣:『你小子也想湊熱鬧?』


  吳廣縮了縮脖子,這兩位,一個是現管、一個是家中長輩,哪個都能吃定他:「末將的意思是,在搶關的伏兵之外,再添一把火!」


  蒙恬依然擰著眉頭不說話。


  「哦?」


  倒是陳刀展開眉頭,饒有興緻的笑道:「怎麼說?」


  吳廣看了看蒙恬,見他雖然擰著眉頭,但卻沒有說話,便將腰間佩劍連鞘解下,抓著連鞘的佩劍移步到兵器沙盤前,比劃道:「末將願率兩千精通水性之精兵,沿著渭水逆流而上,繞行到函谷關內,待到白起老匹夫傾巢而出之際,強行奪關,為我伏筆開起關門,縮短搶關的時間!」


  「如此一來,縱然是白起反應及時,回師函谷關,我伏兵也可反向依託函谷關,抵擋白起主力至我主力軍反撲,裡應外合、一舉殲滅!」


  說完,他咧著嘴,向蒙恬和陳刀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你們做大將軍的,有大將軍的玩法,我這個小將軍,也有小將軍的玩法……』


  陳刀抬起左手用指尖抹了抹眉梢,扭頭向蒙恬問道:「函谷關這一段渭水,很好渡么?」


  他今日才趕到崤函之地,對於周圍地勢的了解,還僅限於蒙恬帥帳內的這一座兵棋沙盤。


  蒙恬擰著眉頭,沒有回話。


  吳廣見狀,知情識趣的解釋道:「那一段河道水流湍急、河床落差大,枯水期行不得舟楫,且平日有瞭望塔與游騎巡視,正常情況下,是無法瞞著雍州軍逆流而上的。」


  陳刀:「不正常情況呢?」


  吳廣言簡意賅的回道:「近期雍州軍減小了對那一段河道的巡查力度,想必是為了故布疑陣,好令我們相信,他們還會用水攻吧……」


  蒙恬鬆開了擰成一團的眉頭,心說:『難怪這味兒聞著這麼熟悉,原來是大王的路數!』


  陳刀同樣嗅到了這股熟悉的氣息,樂呵呵的對吳廣挑了根大拇指:『好小子,不愧是咱陳家大院兒出來的老爺們兒!』


  眾所周知。


  陳勝用計,除了好疊BUFF,整點一石二鳥、雙管齊下、三路齊發之類的以量取勝之外,最喜歡的就是反向利用別人的計謀!


  你以為你預判到我的預判?

  事實上是我預判到了你預判到了我的預判!


  前番巨鹿之戰中,陳勝那一手驚艷的將計就計之將計就計,陳刀至今記憶猶新!


  「兩千太少!」


  蒙恬沉吟了片刻后,果斷開口道:「持我帥令,全軍將士任你挑選,至少湊齊五千人才可往!」


  吳廣聽后略一沉吟,便婉拒了蒙恬的軍令:「上將軍拳拳愛護之心,末將銘記於心,怎奈此計乃是在雍州軍的眼皮子低下泅渡渭水、翻越崇山峻岭,兩千兵已是極限,再多就有可能會暴露,功虧一簣……請上將軍放心,只要能順利穿越天險,我紅衣軍兩千兵,亦能擊穿十倍之敵!」


  蒙恬沉默著看向陳刀。


  陳刀看了一眼滿臉期待的吳廣,微不可查的向蒙恬點了點頭。


  蒙恬輕輕出了一口氣,正色的上前拍了拍吳廣的肩頭:「此戰若勝,某家必為汝請功於王座之前!」


  吳廣連忙抱拳回道:「末將謝上將軍栽培!」


  ……


  龐大的舟楫群,在船槳與縴夫的動力下,逆著湍急的江水徐徐前進。


  居中的三桅大船甲板上,陳勝身穿一襲寬鬆的玄袀袍服,倚坐在一把太師椅上,眼神睥睨的盯著面前這個剛剛登上他座艦的昂然漢子,輕笑道:「事到如今,你竟然還敢來見我?真當我不會殺你?」


  來人怡然不懼的梗著脖子:「某周勃若是那貪生怕死之輩,豈敢來此拜見大王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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