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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先登

  李信放下手中的絹布,神色說不出的複雜。


  萬萬沒想到,他都已如此小心慎重,竟然還是掉進了韓信的陷阱里!


  若非大王臨時起意,巡查冀州戰場,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這些人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


  他心頭有種說不出的無力。


  外行看兩軍交戰,總會覺得處處都是僥倖,誰人都不過如此。


  好像局中人只要能靈機一動,就能看穿敵將的布置,輕易反敗為勝,以弱勝強……


  可只有他們這種久經沙場的宿將才知道,沙場將帥的等級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確是真實存在的!

  不存在僥倖,不存在以弱勝強!

  特別是這種幾十萬兵馬會戰的大兵團作戰,將帥之間的強弱更是如同天塹一般無法逾越!


  打不過,就是打不過!

  任你絞盡腦汁、夙興夜寐,依然打不過。


  就好比這一戰,他早知韓信難纏,必須得打起十二萬精神對陣。


  自虎賁軍踏足冀州之後,他也的確未敢有絲毫疏忽,施展渾身解數、凡事三思而後行……可謂是將吃奶的力氣都使上了!


  可倒頭來竟然還一頭扎進了韓信為他們設計的陷阱中,若非大王來得及時,他身後這十萬多虎賁軍將士,只怕能活著回去的十不存一……


  他豈能不后怕?

  但李信到底是當世有數的悍將,極其短暫的無力與后怕之後,便像是觸底反彈一樣,油然而生一股歇斯底里的戰意!


  你韓信不是要請君入甕嘛!

  老子來了!


  看看是你的瓮結實,還是老子的刀子更利!

  「傳某將令!」


  他瞪起牛眼,面紅耳赤的大喝道:「開倉放糧、殺豬宰羊,令三軍飽食,一餐畢,擊碎食釜、焚盡餘糧,入夜渡河、直擊敵營!」


  「通傳三軍!」


  「大王已至邯丹,親率邯丹袍澤奔襲巨鹿,與我等共獵黃巾軍!」


  「爾等不是盼大王位臨久矣嗎?大王來了,我等當奮勇當先、死戰不休,打出我虎賁軍之威風!」


  「此戰某家為大軍先登,若某家後退半步,二三子請取某項上人頭、分食某八尺之軀,二三子若退,亦有後者斬殺二三子,踏爾等軀體以前驅!」


  帥帳周遭一干傳令兵聞聲精神大振,轟然應喏。


  ……


  時至亭午。


  一支龐大的黃巾軍,在廣闊的平原長拉出了二十餘里長的散亂人龍,自南向北徐徐行軍。


  「陳」字將旗之下,黃巾部將陳豨,大馬金刀的倚坐在戰車之上,一手撕扯著一條肉乾漫不經心的往嘴裡送,湡水的粼粼波光反射在他硬朗的面頰上,晃得他有些看不清膝上的輿圖。


  他心煩意亂的將鹿皮輿圖揉成一團,扔到戰車的角落裡,心頭沒有半分即將抵達巨鹿的欣喜感!

  他部即將抵達順利巨鹿。


  就說明韓信的計策生效,李信兵敗已是定局!


  然而先前他留在巨鹿的心腹部將,曾送來密信告知他,韓信對天公將軍言他陳豨成不了大器,以他陳豨為將抵擋李信,如同螳臂當車。


  言我陳豨抵擋李信,如螳臂當車。


  而韓信卻將李信玩弄於鼓掌之間。


  言下之意,豈不是我陳豨連被你韓信玩弄於鼓掌之間都不配?

  一想到很快就將回到巨鹿,面對韓信那張鼻孔朝天的臉,陳豨心頭就惱怒不已。


  再一想到韓信即將立下不世功勛、名傳九州,陳豨心頭更是比吃了敗仗還要難受!

  你韓信算個什麼玩意?

  乃公初從大賢良師,便領萬夫!

  昔年姬周三路大軍合圍巨鹿,也是乃公親率大軍在前線與王翦軍交戰!


  當初若非乃公死戰不退,世間哪還有巨鹿太平道?

  如今倒是好!

  渠帥之位,渠帥之位不給我陳豨!


  還教一個黃口孺子爬到某家頭上作威作福,大放厥詞……


  我陳豨以國士待你們張家父子,你們張家父子卻拿我陳豨當死士吧?


  一念至此,陳豨心頭便惱羞成怒,恨不得回了巨鹿之後,一刀捅死韓信!


  「來人啊!」


  他閉起雙眼,高聲呼喊道。


  行軍司馬聞聲速至,抱拳道:「末將在!」


  陳豨:「傳某將令,三軍原地取水,埋鍋造飯,歇息一個時辰再行軍!」


  「啊?」


  行軍司馬傻了眼,忍不住小聲道:「將軍,我部行軍還不到十五里,不如再行十里再安營造飯吧,再耽擱下去,恐不能在入夜前趕回巨鹿,誤了韓帥的大計啊!」


  陳豨暴怒的勐然睜開雙眼,大喝道:「混賬,爾可是欲違抗軍令耶!」


  行軍司馬連忙回道:「末將不敢!」


  陳豨:「不敢還不速去傳令?」


  行軍司馬只好抱拳道:「末將謹遵將令!」


  說完,他便撥轉馬頭,轉身匆匆去傳達將令。


  陳豨虛著雙眼凝視著行軍司馬的背影,心頭殺機凌然……韓信韓信,爾等眼中可還有某家這個將主?

  ……


  四萬虎賁軍將士小跑著向前奔騰。


  「陳」字王旗之下,陳勝身姿筆挺的佇立在奔騰的戰車之上。


  相較於這樣一動不動的站立在戰車上,他其實更寧願騎跨在戰馬背上,沒有減震的戰車狂奔在崎區不平的道路上,鐵打的漢子都能給顛散架嘍!

  可只有這樣,左右的虎賁軍將士才能一抬眼就能看到他,才能咬緊牙關繼續跟著大部隊往前跑。


  陳勝彷彿都能聽到他們心頭的嘶吼:『向前、向前、向前……』


  「報……」


  一名傳令兵中氣十足的高喊著,自道旁飛馬奔騰至陳勝面前,抱拳道:「啟稟大王,斥候急報,敵軍於前方二十里處湡水河畔,行營造飯!」


  『又造飯?』


  陳勝皺了皺眉頭,心道:『這伙黃巾賊一個多時辰前不才吃過一頓嗎?黃巾賊的火食開得這麼好?行軍在外都能一天吃四頓?』


  他未作多想,揮手道:「再探!」


  「唯!」


  傳令兵抱拳領命,撥轉馬頭向軍前奔去。


  陳勝略一沉吟,回頭打量周遭的虎賁軍將士們,就見他們一個個雖然精神頭仍然很足,但眉眼間仍難掩疲憊之色……


  也難怪他們疲憊,昨夜他們屠空邯丹黃巾大營之後,連戰場都沒打掃就又整軍急行軍北上。


  不到一天一夜的時間,行軍上百里,敵歇他們不歇,兩軍之間的距離從八十多里,縮小到如今的不到二十里。


  前方那支黃巾軍,可比他們提早出發近十個時辰!

  這麼個跑法兒,換一支等閑軍隊來,就算撐得住,也該跑散建制了……


  陳勝當機立斷:「傳令各師,原地休整半個時辰,飲水進食!」


  「唯!」


  護旗短兵操持王旗原地旋轉,奔騰的大軍緩緩停下前進的腳步。


  傳令兵四下奔出,將陳勝的軍令傳達給各師。


  督促行軍的陳刀聞訊趕到中軍,抱拳道:「大王,為何突然停步?可是有何變故!」


  陳勝搖著頭答道:「沒有變故,是敵軍又行營造飯,而今敵我兩軍相距已不足二十里,趁此機會,讓弟兄們休整片刻,稍後也好一鼓作氣、擊潰敵軍。」


  陳刀鬆了一口氣,躬身道:「大王英明!」


  陳勝向他招手,將陳刀招至身前。


  短兵取來清水與乾糧,二人邊吃邊聊。


  陳勝:「前方敵軍,統兵者何人?」


  「末將未向大王彙報過此人嗎?」


  陳刀疑惑的說了一句,旋即便一拍額頭,心道了一句:『哪裡顧得上。』


  而後正色道:「回大王,據末將從先前抓捕的黃巾降卒口中得知,敵將名叫陳豨,濟陰郡宛朐縣人,乃是太平道還未起事前,便追隨張氏父子傳道九州的太平道宿將。」


  「此人在巨鹿黃巾軍中曾與司馬卬齊名,司馬卬受封揚州渠帥之後,此人多得張氏父子倚重,巨鹿黃巾軍歷次對外用兵,此人不是主將、便是副將,觀其用兵,排兵布陣尚算紮實,只是有些過份愛惜羽毛、毫無血勇之氣,每逢作戰不利,便立刻撤兵、絕不多做糾纏,先前我等攻打邯丹之時,此人曾被征北將軍打得灰頭土臉、節節敗退。」


  他一邊彙報,一邊用手指頭沾了點清水,在馬車的底板上寫下了一個「豨」字兒。


  陳勝看了一眼……陳豨?

  有印象,但不太深。


  只依稀記得,此人好像是漢初鼎鼎有名的反骨仔,而且好像還是勾結異族以自立的反骨仔!

  陳勝咀嚼著乾糧,目光閃爍的思考著。


  反骨仔+作戰失利+行軍拖拉,這樣的組合,怎麼看怎麼有事兒啊!


  要知道,這一路黃巾軍在韓信的布局裡,可擔任著合圍李信部的重要角色啊,這一路黃巾軍若不能按期抵達,韓信的布局縱然能夠建功,也頂多重創李信部,決計留不下李信。


  在這樣軍情如火的局勢下,陳豨還帶著兵馬拖拖拉拉的行軍,二十里一造飯、五十里一行營,這本身就非常值得懷疑。


  再加上,陳豨本身就是有名的反骨仔……


  這中間要沒貓膩兒,陳勝倒立吃餅!


  但這件事該如何利用呢?

  陳勝沉思了許久,仍一無所得。


  『也罷!』


  他心道了一句,既然無法對症下藥、徐徐圖之,那就是以外力給他們之間的貓膩,添把火吧!

  陳刀不說,此人很愛惜羽毛嗎?

  正好他們可以利用這一點,驅趕其衝擊巨鹿太平道本陣!


  興許,有意外之喜呢?

  轉眼之間,半個時辰已過。


  小憩片刻的四萬虎賁軍將士,雖無法恢復巔峰狀態,但體力已經恢復大半!

  陳勝驅趕戰車至大軍最前方,為大軍前驅!


  大軍再次再度向前奔騰。


  ……


  陳豨盤坐在帳篷中,切割著烤製得油光滿面的羊羔肉,大塊大塊的往嘴裡送。


  這可比什麼肉乾好入口多了!


  忽而,一名傳令兵倉惶入內,跪地高呼道:「啟稟將軍,斥候急報,吾天軍後方出現了一支漢軍兵馬,兵力約在五萬左右,距吾天軍已不足五里!」


  「漢軍?」


  陳豨悚然一驚,連送到唇邊的烤肉都落在了兩股中間,旋即驚怒交加的一把掀翻了面前的食桉,起身厲喝道:「為何漢軍都摸到了天軍五里之內回報?斥候都是幹什麼吃的?」


  傳令兵越發驚惶,頭顱低垂的小聲道:「是將軍下令,大軍前後皆有天軍守衛,斥候只需做好前方營地、水源勘測便是……」


  「混賬!」


  陳豨勃然大怒,拔劍指著帳下傳令兵咆孝道:「汝言語之意,可是某家統兵不當?」


  傳令兵連忙叩首:「標下不敢!」


  「滾下去!」


  陳豨暴跳如雷的咆孝:「速速傳令全軍,披甲整軍、列陣備戰!」


  傳令兵卻未敢動彈,繼續彙報道:「將,將軍,標下還有一事未稟報,斥候回報言,來犯之漢軍,高舉龍紋『陳』字大旗,應,應……應是漢王親自統兵來攻!」


  「哐當。」


  陳豨掌中的佩劍重重墜地,醬紫色的面龐迅速轉白,「冬冬」的急促心跳聲,連匍匐在帳下的斥候的聽到了!

  「你說什麼?漢王親自統兵?」


  因為太過驚恐,他的聲音突然嘶啞得如同鴨子一樣,臉上的驚恐之意掩都掩不住:「怎會如此?駐守邯丹之漢軍,不是虎賁軍副將陳刀在統領嗎?」


  傳令兵不敢答話,只匍匐在帳下瑟瑟發抖。


  人的名、樹的影!


  漢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金字招牌一亮,九州幾員統兵大將敢言不虛?


  下一秒,陳豨便歇斯底里的大喝道:「火速傳令后軍,結圓陣為大軍斷後,吾等即刻主力火速趕回巨鹿求援!」


  ……


  「此戰,我為大軍先登!」


  陳勝高舉泰阿劍,聲震如雷:「弟兄們跟緊我的步伐,我們並肩殺入敵營,一鼓作氣、擊潰敵軍!」


  「正好,他們剛剛煮好了飯食,還未來得及用,我們便勉為其難,替他們受累,飽食這一餐!」


  「大漢,萬勝!」


  聽到陳勝要親為大軍先登,所有虎賁軍將士一下子紅了雙眼,渾身顫慄得幾乎握不住手裡的兵刃。


  「萬勝、萬勝、萬勝!」


  他們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拚命高呼道。


  陳勝轉身,一拍前身駕車的短兵。


  短兵會意,揮舞鞭子打了一個響亮的鞭花,重重抽打在拉車的七匹戰馬上。


  戰馬吃疼,撒開馬蹄,狂奔出陣。


  戰車一動,三軍齊出!


  鐵騎突出,刀槍鳴!


  「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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