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人間地獄
上午，閻修齊等人來辭別。
“李主事，”閻修齊滿臉笑意，“你就先在別院修養，這裏景色也不錯，待身體好了再回去也不遲。”
“多謝閻家主關心，”李星河此時已經可以靠坐，“隻是接下來幾天的議程我怕是不能參加了。”
其實李星河本來就對什麽會議興趣缺缺，世人隻要知道是福瑞城在關鍵時刻帶頭清算閻家就好了，至於會議達成了什麽結果，並不是福瑞城所關心的。
與眾人一一告別後，別院再次冷清下來。
昨天還將自己折磨的死去活來的傷勢，到了今天，李星河感覺自己都能下床活動活動了，不得不再次感慨神通者身體之強大。
休息了兩天，在完美錯開兩日一會的時機後，李星河打算出去走走。
這位可是家主親自過問的貴客，別院的下人們哪裏敢違背他的意思，很快馬車就備好了，下人們考慮到這位貴客也許會突發奇想下地走走，還貼心的多預備了一輛輪椅。
苑芳靈攙著李星河，寧兒拿著一些細碎跟著後頭，慢慢悠悠登上了馬車。
“公子，你想去哪？”
“來到鹽湖城，自然要去看看大名鼎鼎的鹽湖了。”
“哎？這裏不是就鹽湖嗎？”
“他說的是，產鹽的鹽湖。”苑芳靈道，“為什麽想去那裏？”
李星河微微一笑，舒服的靠在馬車柔軟的軟枕上，“人生在世，總會有許多沒見過的東西，既然有機會，當然要去見識見識。”
車夫得令，呼喝一聲，駕著馬車平穩起步，朝著最大的一處鹽場駛去。
鹽湖城的城郊與城內相差甚遠，若說城內是金碧輝煌的宮殿，城外則完全是未開化之地，隻有一條條崎嶇蜿蜒的運鹽道。
也是由於長期運鹽，這些道路附近一片荒涼，沒有一絲綠色，前往鹽場的路上，還能看到一輛輛滿載的鹽車被曬的漆黑的勞工光著脊背用繩子拖著。
這些運鹽車做的嚴絲合縫，居然沒有一顆鹽粒能從車上逃離。
苑芳靈和寧兒雖是閻家人，但是他們也沒有來過鹽場，更未曾見過這樣的情景，這樣的道路。
那些勞工仍舊赤著腳，肩頭被粗繩磨、勒的通紅，每一口呼吸都恨不得把自己肺撐爆，渾濁的汗水順著額頭、脖頸一路滑落到胸前，最後因為深深凹陷的腹部無路可走，最後隻能無奈砸落在地上。
劈啪。
似無聲處起驚雷。
每十輛車是一個小隊，每個小隊都有十幾名監工。
監工們手裏攥著鞭子，每個人的鞭子都不盡相同，你的鞭子把手鑲銀子，我就鏤金子，你鏤金子，我就嵌寶石。
鹽車是沉重異常的，人不是機器，沒有無窮無盡的體力，每當勞工的腳步慢了，鞭子就像餓極了的毒蛇一樣，猛的撲到他們身上撕咬一口，每一口都會在身上隆起一條高高的棱。
監工們的鞭子是極講究的。
一鞭子寫去絕不能見血，勞工是重要的勞動力，不能隨意折損，又要讓他們疼，這就需要大量的練習了，至於練習的目標，肯定不會是監工自己。
又是一道鞭影。
苑芳靈或許是個火爆性子，但絕沒有施虐的病態心理，白光一現，她已經施展了神通。
半空中苑芳靈的陽神馮虛禦風，手中攥著鞭子的尾梢，如果仔細看，就能看到她的手氣的微微顫抖。
許是苑家姑姑的名頭在閻家太響，場中大多數人雖然不認識她本人，卻識得她的神通，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撲啦啦跪倒一大片人。
“誰讓你們打人的？”
苑芳靈咬牙切齒。
一名監工是閻家出身，人群以他地位最高，聽到姑姑問話，他顫顫巍巍道：“姑姑您明鑒，大熱的天，若不是沒有辦法，誰會願意多費力氣。”
他咽了口吐沫，繼續道：“您別被這些人給騙了，他們是故意裝作可憐模樣，利用一切能偷懶的機會就想偷懶，這些車上裝著的都是咱們閻家的命根子，在咱們自己手裏，他就隻是一坨鹽，隻有快點運出去，才能換成錢，他們偷懶不肯出力，不是等同於偷咱們家的銀子嗎？所以我們隻能稍加鞭策，也是無奈之舉啊姑姑。”
“稍加鞭策？”
苑芳靈輕輕一扥，將鞭子整個奪了過來，“既然知道我是姑姑，那姑姑我也鞭策一下你們。”
玉手輕揮，漫天鞭影。
十幾名監工每人身上至少捱了三鞭子，帶頭狡辯的那個，更是捱了十幾下，一個個疼的滿地打滾，屎尿齊流，各個破衣爛衫，灰頭土臉。
不見她怎麽用力，手裏那條鑲滿了寶石的鞭子竟被她生生震為了齏粉，“繼續前進，不許再動鞭子，他們若是累了就休息，渴了就給水喝，明白了嗎？”
“哎喲哎喲，”帶頭的那名監工忍著疼爬起來，“明白了，明白了。”
勞工也紛紛跪下給苑芳靈磕頭，直到馬車離開很遠才不舍的起身。
“你這麽做什麽也改變不了，能救他們一時，救不了他們一世。”
見苑芳靈收了神通，陽神回歸，李星河幽幽道。
“我知道，”苑芳靈點點頭，“但是如果什麽都不做，我良心難安。”
鹽湖城是閻家的鹽湖城，隻要閻家還存在於這個世上，這樣的場景隻會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不斷上演。
馬車一路來到鹽場，這是一大片湖泊，純淨的鹽池倒映著天空的雲彩與烈日，這讓李星河想起了前世曾經刷屏過互聯網的天空之鏡。
隻是這裏的天空之鏡卻沒有那種安寧的氣息。
數不清的黢黑人影在鹽池中進出，他們用厚厚的布條將下半身裹的嚴嚴實實，手裏拿著滿是結晶的粗陶罐子，從鹽池裏灌滿鹵水，再倒進曬鹽池裏。
由於常年在高鹽環境裏工作，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被腐蝕出一些傷口，這些傷口持續暴露在外，極難愈合。
就是這樣密密麻麻如同螞蟻一樣的勞工不分晝夜的勞作，才有了中西大陸源源不斷的食鹽，也造就了閻家這個龐然大物，天底下最富庶的城池之一。
這樣的場景讓人震撼，那些黑漆漆的人影肆意的踐踏這世間難見的美景，或許對於這些勞工來說，這美麗的風景和漂亮的蘑菇一樣，同樣的美麗，同樣的致命。
天上的雲彩裏沒有人，地上的雲彩裏擠滿了人，也許隻有死後登天，這些人才能認認真真的欣賞美景吧。
沒有人說話，車夫很有見地的撥轉馬頭，踏上了回城路。
沉默許久，苑芳靈問道：“聽說福瑞城的人是全天下活的最開心的人，他們隻要肯辛勤勞作，除去一點點管理稅，所有的勞動所得都歸他們自己所有，是這樣嗎？”
李星河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如果福瑞城的人真的是和我來自一個地方的話，那麽，我願意相信會是這樣。”
“每年各州府都有數不清的人逃往福瑞城，”苑芳靈感慨，“恐怕是真的。”
“有生之年，真的想去福瑞城親眼看一看，這座由穿越者建立的城市，到底是什麽模樣。”
是啊。
李星河心道，看到這樣的場景，我也愈發期待福瑞城到底是什麽樣景象了。
夏稚，江珂，錢小多，楚狂飆，韓流兒，王瑞，楊羽駿，唐廣元，這些他認識的穿越者都是極好的人，能孕育這些人的城市，想來總要比這個人間地獄好的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