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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這就是生活你隻能接受

  周山水確實是在加班。


  今天的活兒實在太多,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才把雜草剪完。


  他和幾個工人就運來草皮挨個地鋪過去,估計要等到天黑才能弄完。


  周山水中午的時候手因為用力一甩,頸椎病忽然發做,到現在肩膀處一陣接一陣痛,腦子暈忽忽的,惡心想吐。


  其他幾個工人見他身體不適,就說,周哥你腦殼昏啊,那就別蹲著種草了,負責推車吧。


  於是,他就用一輛手推車將草皮一車一車推過去。因為不用彎腰低頭,倒也能堅持。


  正忙著,後麵有兒子熟悉的聲音傳來:“爸。”


  周山水下意識地扭頭:“誒!”


  這一轉頭卻壞了菜,他左肩正在疼,頭一轉過去,估計是壓迫到什麽神經。隻聽得腦子裏嗡一聲,眼前就黑了。


  車正好推到水邊的斜坡上,裏麵裝滿的草皮是何等之重,頓時失去控製,拖著周山水就衝進溪水中。


  等到冰涼的溪水灌進領口,周山水才清醒過來。


  卻見,飛揚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跳進水裏來,扶著他大叫:“爸——你怎麽了?”


  岸上是工人們亂七八糟的喊:“老周,老周,你怎麽了?”“快,打120!”


  周山水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來的氣力,大叫:“別叫救護車,我沒錢。”


  周飛揚還在叫:“爸……你怎麽了,別嚇我,別嚇我!”


  周山水:“就是頸椎病,死不了。飛揚,你跳下來做什麽,水裏涼。”


  一句“水裏涼”讓飛揚徹底破防,他號啕大哭:“爸,你說你是高級白領,怎麽打起了零工?剛才我都聽叔叔阿姨們說了,你都被開除了。”


  周山水尷尬:“那不是還沒走完辭退的流程嗎,我還是白領啊。”


  周飛揚:“爸,你過得太苦了。我明明還有錢,卻想著去補課。這錢用來給你治病多好。我太自私了,我就不是個人。爸,這是我給你買的頸椎儀。”


  說著,他拿著頸椎儀,濕淋淋地就朝父親脖子上套去:“爸爸,我太不懂事了。書上說,養兒方知父母恩。讀大學,參加工作,結婚生孩子,對我來說那是很遠很遠的事。真到那個時候,你也老了身體也因為操勞垮了,難道,我真要等到那個時候才能曉得你對我是多麽的重要?”


  水裏實在太冷,飛揚整個人都在哆嗦,不住地捏著開關要給氣墊充氣。


  可是,他的手顫得厲害,怎麽也充不進去。


  周山水眼睛濕了,卻笑:“兒子長大了,爸爸這病是好不了的,沒治療的意義。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被人騙了錢不要緊,作為一個男人,總會遇到挫折。現在不過才開始。今後我們或許會遇到考試失利、工作不順,被老板辭退,碰到一個喜歡的女人給她婚姻承諾……這就是生活,這就是人生,必須接受。”


  “咱們現在先不說女人啊姑娘啊的事,飛揚,爸爸現在就遇到倒黴事了。爸騙你說是高級白領,其實就是個爛零工,說謊不好,我做自我檢討。”


  飛揚:“爸,你很了不起!我覺得一個男人無能遇到多麽難的事,還能記住自己身上的責任,扛起事兒,才能成其為男人。我被人騙了錢,我隻想著這麽多錢啊,我存了十多年,我存得多辛苦啊,我沒有力氣了,我甚至連書都不想讀了。但是,這點事比起爸爸你所肩負的又算得了什麽,我隻想著自己,我太自私了。爸爸,我會努力的,不但為自己,也為你和媽。”


  看到兒子被淚水洗過的晶瑩的眼睛,周山水內心中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他知道那八千塊錢的事已經翻篇:“對啊,除了清北複交,浙大也可以啊!別哭了,大老爺們兒,流血流汗不流淚。”


  “恩”周飛揚抹了一把臉,狠狠地看了周圍的花園、洋房、別墅,咬牙切齒:“爸,我會孝敬你的,我以後要好好努力,好好工作,讓你和媽媽將來也住上大別墅,我發誓!”


  周山水:“好好好,兒子,加油。太冷了,咱們去物業換衣服烤火。”


  就要走。


  忽然,周飛揚在背後猛地抱住他,將腦袋靠在父親背心。


  就好象是小時候那樣。


  那時候,周山水每天騎著電瓶車讓兒子坐在後麵,叮囑:“娃兒,抱著我,別亂動,摔下去可不得了。”


  每次飛揚都緊緊地將雙手圈住父親的腰,把耳朵貼在他背心。


  “咚咚”那心跳聲是如此有力,給人強烈的安全感。


  但是……


  周飛揚此刻忽然意識到:去他媽的,爸爸的心跳終有一天會停,終有一天會老會死,會從我的生命裏消失,我得盡快成長起來。我所困繞的和痛苦的事物,跟爸爸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

  ……


  父子二人冷得實在受不住,就跑去物業中心換了製服,又烤火吃飯,身上終於暖和起來。


  他們有說有笑地下班回家。


  剛出人和新城大門,周山水的電話就響了,一看,就笑著對周飛揚說:“飛揚哥,是你媽,她今天回家。這次出差工作任務完成的應該很完美,年薪百萬啊,你我弟兄就等著做富二代吧!”


  老周和兒子兄弟相稱,沒大沒小,輩分都弄亂了。遇到這種不靠譜的老爹,飛揚哥很無奈,抿著嘴憋笑。


  周山水接通電話,按了免提:“太太啊,你回來了,升職加薪了嗎,吃了沒有,想吃什麽,我馬上給你做,飛揚就在我身邊,乖得很。”


  那邊好半天沒有聲音。


  周山水喂喂了好幾聲,還是沒有反應,就哼道,應該是誤觸。


  正要掛掉後再打過去。


  許潤終於說話了:“山水,我撐不住了,心好累。”聲音很小,很虛弱。


  周山水感覺到不對勁,大起聲音:“許潤,你怎麽了,現在怎麽地方,我馬上過去。喂喂,你說話呀,馬上給我個定位。”


  許潤喃喃道,山水,你說,人活著究竟有什麽意義?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乘一個多小時車去上班,加班到晚上八點,然後又是一個多小時的公交,等回到家已經是夜裏十點。洗澡吃飯後,就得睡覺,整個人就沒有清醒的時候。我也想好好跟你說說話,可實在沒時間。我每天跟螞蟻一樣,從城市這頭到城市那頭,我從這座城市到那座城市。就這麽來來往往,往往來來,走啊走啊,就走到四十二歲。我什麽都沒得到,還失去了自己的愛情家庭和親情,你說我圖個啥?


  我站在機場的出口,看著那麽多年輕人忙碌進出,忽然想到,我曾經也跟他們那樣對未來充滿希望,幻想著今後的美好。


  現在,我四十二歲,我已經沒有幻想。


  周山水臉都白了:“飛揚,快叫出租,你媽在機場,好象是夠戧了……喂喂,太太,別掛,別掛,求求你,我是山水啊,我和飛揚在一起,我們馬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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